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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画皮(1 / 2)

小人通天 谈天音 3659 字 2020-08-02

苏韧定下神,略阖了下眼皮。夜风吹乱了树影,也吹散了他脸颊上的泪珠。

风声之中,呼唤一声紧过一声“二哥二哥”。

苏韧听得真切,那是一个男童的嗓音,似远似近,同坟茔yg上的惨白月光一样飘渺。

荒郊野岭,夜深人静,有孩童出没,实属离奇。可苏韧此行重任在身,管不得闲事。他低眉顺目,搓了搓掌心的尘土,径直往桃林外走去。因为多加着小心,他的背影稍微佝偻。

他按捺着荒诞的念头,手里已捏紧个陶制鸟形的口笛。

虽说他是孤身来探望大孩子。但他再不是等闲人,所以安排得并不疏忽。

在这片桃林之外,还有一圈古松林。人出得松林,便可望山寺灯火。

苏韧知道范蓝并一大队的府尹护卫,正在路上守候。

此刻若有异动,他只需一吹口笛,则装神弄鬼的人,恐将成瓮中之鳖。

他刚迈入松林,童音居然飘到他的头上,抽泣道“二哥,你如何走啦你是忘记当年的事情了吗”

苏韧一闭眼,心想难道说该来的,是躲不开

他站定了,竟露出笑,温言道“宝宝呀,哪来的二哥我儿和你同在在这片地,乖,叫叔叔。”

苏韧回头,口笛已送到唇边。哪知这看一眼,他是惊骇交加,竟吹不成声了。

树丫凹处,站着个孩子,只露出脸蛋。那张脸洁白清秀,眼神怯生生,唇角隐隐含笑。

这绝不是别人的脸。这正是他自己孩子时的面孔

苏韧靠近了一步,孩子更隐入叶中,看不分明。

苏韧忍不住叫“过来”他是从不信鬼的。这么酷似自己,假如是大孩子的魂魄呢

哪怕这可能是个陷阱,苏韧也不打算逃离他非要弄个水落石出。

苏韧压低声,用手拨开树枝说“孩儿莫怕,我不走。我陪着你。谁是二哥,你告诉我。”

孩子慢慢滑下树杈,往一个土包里隐去,嘴上轻轻说“你别碰我。二哥就是你啊。你看我的样子,还想不起来吗现在的你,从前的我,是同大白结拜,对天盟誓过的。你就是北海

帮的二哥,是不是啊”

苏韧到这时,才确信“他”不是“大孩子”的幽魂。他心中一松,想装神弄鬼的人实在是不了解自己。对死去的大孩子,他肯定下不了手。可对自己,他却可以够狠,直到剥皮见骨。

他心中痛下决断,脸上依然柔和,轻笑道“你错了,我并不是北海帮的二哥。因为那时候,天下既没有北海帮,也没有苏嘉墨。”

话音刚落,他从怀中抽出一把短剑,朝那孩子的双腿刺去。

剑尖到处,只听“哆”的一声。苏韧恍然,这不是个人,只是一具木偶。

他收回短剑,立刻要吹口笛。哪知攸的尘土飞扬,有一物冲出土丘,咬住了他的衣带。

苏韧在撕扯之下,只吹了半音,他抓住剑柄,两手再无空处。

他挣扎不开,又被呛得喘息不得,索性闭上双眼,任那东西将他拖入土中。

他感到强力拖拽,进入一个不短的通道,甩到了底处,他身上除了痛楚,还刺骨冰凉。

耳边有着粗重的呼吸,与其说像人,不如说像狗狗

苏韧蓦然睁眼。对面的头颅,伸着舌头喘气,正是趴伏在地的“人犬”。

没想到此生自己还能再见“人犬”,苏韧苦笑。他咳嗽几声,才问“还记得我吗”

人犬呲牙,奇怪的是:“他”居然也有了衣服,头发还用布带束住。

“阿人,你莫伤了苏大人。”有人出言道。

苏韧稳住气息,闻声环顾,发现这是座古墓的墓室。灯火亮处,有两位老人,对坐在石头棺床上。一个是虎背熊腰,满面的疤痕,另一个黄面虬须,两膝以下,空空如也。“人犬”咬着木偶,还给那虬须老人。疤面老人送上块牛肉,再用衣襟替“人犬”拂去汗尘,道“阿人,你今儿太急了。他没有恶意,是我们老相识的女婿呢。”

“阿人”苏韧齿间重复道。

谁知虬须老人听力意外的好,道“是,我兄弟只重它人的那一面。”

“恕晚辈贸然闯入,请问二老的名号。何以说,晚辈是老相识的女婿”苏韧身上狼狈,坐起来时已能笑模笑样。

疤面老人对他抱拳道“苏大人,原是我们弄巧成拙。既然大人已识破,我

等也不好隐瞒。我兄弟是钱塘帮旧人,苟延残喘至今。人称我老徐,称他老冯。昔日在杭州,咱们同谭老哥喝过酒,同你也照面过。老冯一向爱好演腹语偶人戏,当年见你幼年生得出色,因此央求着谭老哥按照你样子,雕了这么个人偶。老冯,你别说,这个偶人可真像啊。”

老冯道“木偶毕竟是木偶。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苏韧心中明白了几分,目光凝在那木偶身上,暗叹老爹的手艺,实在是肖似。

然而,木偶留得住人样子,留不住长大的人心。

他陪笑道“徐老爹,冯老爹,晚辈在此见过。既是我爹爹的老友,二位有什么话不好对我吩咐的用木偶提旧事,着实唬人,几乎弄假成真。晚辈倒不打紧,如不远处官兵赶来,伤了二位老爹。那我对九泉下的爹爹,可怎么交待”

大约徐冯是江湖中人,见他年纪轻轻,态度沉着,倒客气了几分。

老冯抱着木偶,努嘴示意,老徐站起身对苏韧道“请跟我来。”

苏韧跟着老徐,踩过莲花砖墓道,望左右的宴饮壁画,道“此墓甚是华丽,必是古时权贵所建。我儿子墓在近处,我居然浑然不晓。”

老徐道“墓主乃古时一侯爷,亡故千载。富贵,本就那么回事儿,别人当回事,你自己可不能太当真。”

苏韧忽然想到圆然说当时飞去逐彩云,画作今日京华春。

可现在,不是春天,也不是白昼。面对他的,是酷暑天气,夜幕沉沉。

人想到一个理儿,与想通一个理儿,又是千年之别。

他们走近另一墓室,见有个白布衫的少年,侧卧在藤床上。

少年面色土黄,身子微微颤抖,似不胜痛苦。看到苏韧,他眼睛一亮。

苏韧一愣,道“小飞”

他不禁寻思小飞在这,宝翔在哪里

老徐道“我们提及旧事,是迫不得已。江南民变,牵涉到钱塘帮。咱老哥儿俩作为帮里旧人,千里迢迢赶到这,却不见了老大,只遇到个病恹恹的小飞。他是不惯南方水土,不会死。”

苏韧摸摸自己额头,再轻探小飞额角,说“可苦了这孩子,在京里多精神。”

小飞扭开头,望

着苏韧,嘴唇哆嗦说“我恨这场病。要不是病了,我就能跟着老大一起去溧水县,就不会丢了他的消息。”

苏韧垂手道“哦,这么说宝翔他在溧水县内”

小飞翻身,拿起个酒葫芦灌了一通,勉强坐起,瞪着他说“苏韧,你别问我,我先来问你。北海帮传说中那与老大焚香盟誓的老二老三,是不是你和谭大姐我早就疑心是你们,可大哥非要撇清你。上次他舍生忘死救了你儿子,你却索性和我们断绝了往来。若不是我来了江南,见到古墓里那活像你儿子的木偶,我还不知道谭老爹和你们那些事儿。”

他讲完,隔壁墓室的老冯瓮声瓮气传来一句话“雁过留痕。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老徐在旁叹气说“世间混出来的人,谁没点旧料做过是没啥,只要人敢认。”

苏韧用舌尖抵住干燥的唇,微微发笑道“小飞你是病人,可别动肝火。我夫妻确实与大白盟誓过,昔年情境,一言难尽。但那时天下尚未有北海帮,我也没有取名叫苏韧。所以,苏韧如今是朝廷命官,却不是北海帮的二哥。不过”他拉长了话音,顿了顿道“大白这个兄弟,我却是认的。他有危难,我不会见死不救。只是,你们是如何得知我来此地,竟能埋伏我孩儿墓地之侧。”

小飞又开始打颤,断断续续说“你当上府尹,五哥有传书。你孩子坟在这里是老大去访圆然庙,问了庙里和尚才知道的,大哥还祭过你孩儿我们没有专门埋伏在这里而是”他瞥了眼老徐。

老徐想了想,对着苏韧说“我早年修墓盗墓,专在古墓里留后路。此处本是钱塘帮在江苏的仓库。应天府起了动乱,打了我们帮的旗号。我和老冯以为是旧时流落兄弟再出江湖,可等我们来了,并不见此处封存有动过老大他为了探知真相,留下得病的小飞,孤身进入溧水县城,没成想就这样没了声息今夜我们试探与你,也算是巧合。”

苏韧点头“树大招风,钱塘帮余威犹在,许是他们冒用钱塘帮旗号的缘故吧。宝翔这趟下江南,危险之极。我一路阅得简报,目

前倪氏按兵不动,将溧水县城团团包围,城内已支撑不了多久。乱贼人数不详,城内老幼妇女,不下一万。宝翔的性子,纵藏在里面,也不会轻举妄动。你们且先放宽心而我哎,先草草料理了府事,再跑一趟溧水吧。”

他神色恳切,眼光从小飞的瞳仁,直落到老徐的眼睛。

小飞盯着他“苏大人,出世之人,总要还的。你欠下北海帮老大的人情,可不能赖账。”

老徐忙呵斥他“你个孩子,说话怎可如此失礼。苏大人眼看是个周详的人物,他既然有了话,自然会去做。苏大人耽搁您久了,恐怕引来护卫,我送您出去吧。”

苏韧觉得,他确实被耽搁久了。宝翔的人情,看来他是消受不起,是该找机会还清。

但他遇见老徐老冯,难免怀念作古的谭老爹,所以周旋之间,不由放了几分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