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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画皮(2 / 2)

小人通天 谈天音 3659 字 2020-08-02

直到出了土丘,见了满天星子,他才吐了口气。他将短剑藏入怀中,忽想起来丢了只陶鸟口笛。陶笛本有一双,是他打算送苏密玩耍的。今夜慌乱中弄丢了一只,索性还剩下一只。

苏韧走出林子,见范蓝打马过来,问“苏大哥,你呆了好久,没事吧”

苏韧失笑道“好久么怪我忘了时辰。你们都渴了吧,一起去寺里讨茶吃。”

范青让他上马,自己牵着,苏韧心事重重,不好在个少年面前露出来。

他低头,见马儿踏着月色,信口问“你来南边,没不舒服”

范青笑道“小弟才来,不好说。我看南边骑马的人少,所以苏大哥你也不惯乘马吧”

苏韧也笑道“江南太平了,我是要学骑马的。既是皇上的臣子,天涯海角也该去的。”

山寺里的大和尚,是圆然的大弟子,名叫弘清。他与苏韧是混熟的,见他能衣锦还乡,自然高兴。谈起圆然的遇害,二人又唏嘘一番。苏韧送上只小香炉,说是内盛圆然坟墓之土。

弘清感激涕零,立时供奉于佛龛之前,点了清香,苏韧并范青一起拜了。

饮茶之间,苏韧问弘清这两年应天府的光景,弘清摇头道“不可说,不可说”

范青笑道“师傅讲不可说。可见死去的皇甫大人真是一个

不可说的官。师傅,我方才看寺里堆了不少善本古籍,难道藏经阁都放不下了”

弘清回答“这位小施主倒是仔细。那些古籍,并非贫僧等搜集来的,而是为现任府尹杨大人保存的。本寺不大,藏经阁旨在少而精。自从民变,兵荒马乱,民间逸散的书籍不少。自从杨大人来了,致力于保护古籍文物,藏于山寺僻静处,贫僧等当然奉命。”

苏韧默然不语,范青忍不住说“师傅,咱们一路来,听闻应天府内米价暴涨,百姓面有饥色。怎么杨府尹还是杨掌院时的做派,光会保护书,不保护人怨不得万岁要换人了。”

弘清不愧是圆然弟子,合掌道“善哉善哉。”

苏韧拿了盘蜜枣,塞给范青,范青吃完,笑说要净手,弘清便命小沙弥陪他去了。

范青一走,弘清才对饮茶的苏韧说“这少年面上和气,机锋不减。他评东论西,并不避忌。想必他不是高官子弟,就是富家公子。”

苏韧答道“大师兄一语中的。人家富贵兼而有之,乃司礼监范大太监的嗣子。”

弘清低声道“他这样身份,阿墨你倒难做。”

苏韧一笑“不难。小孩子家心地单纯,有事情忙,便不会瞎想。我这回没带上家眷仆从,等明日入了应天府,府内事务都交予他管理便是。有了机会,我还要请他机锋一用。”

弘清骂道“好你个阿墨,心果然黑。一个才十四岁孩子,帮你管家还不够,还要怎么用”

苏韧展颜道“如大师兄所言不可说。可他是范公之子,磨砺他是为了他好。”

他转过话头,从袖里取出张银票,正色道“这两年,蒙寺里照看我孩儿之墓。师傅圆寂了,还有大师兄在。苏韧既是俗人,无从感谢,只能奉上这个,望我寺里能重修山门,弘扬中道。”

弘清并不推辞,收了银票,摊开脚“阿墨,上回你自己入狱,事先倒把娘子孩儿藏入本寺中。这回你南下当官,居然放他母子在京城那是非之地我师傅要不上京,也不会寂灭吧。等平了乱,你是要接他们过来天高皇帝远,岂不快哉。”

苏韧眼波微动,捧着茶杯,沉吟良久。

弘清把爬上僧衣

的小虫捉住,轻放到地上说“嗯,是啊,既然跻身官场,你也该悟了。涅槃经云夫盛者必衰,会和者离别。伴侣总要分开,勉强不得。聚时珍惜,便了无遗憾了。”

苏韧摇头笑道“大师兄,话是那么说,但我们俗人,不比你出得红尘。我指望将来能和他们在一起,越久越好,生生世世,轮回无尽。如今的离别,只是万年聚首的代价罢了。”

他如痴人说梦,侧脸仰天,口气似并不当真,可双目粲然,脸如生光。

弘清瞠目,末了只好点点头。

苏韧回神,摆手道“大师兄,别顾着点拨小弟。我打听件事,你们僧尼常出入应天府富贵人家,可知哪几家的私藏米粮为多么”

弘清说“阿墨,你真是无孔不入。应天府中,不用我说,你也知道魏国公徐祖彦自然是第一份人家。除了魏国公,我还知四五家。其他的,你要知道也不难,我在出家人中替你打听便是。”

苏韧微笑:“这样最好,先谢过大师兄。圆然师傅曾说宁断一指,不伤十指。小弟掌管应天府,无能去留心文雅,先要杀住米价”

弘清讶然“宁断一指,不伤十指师傅说过这样的话说起来,你像比我更懂师傅。”

“大师兄,你是他出世的徒弟,我则承他入世的衣钵。”

说话间,范青的脚步声离禅房已近。

弘清合十道“一树春风有两般,南枝向暖北枝寒。苏韧你受命于危难之中,府内苍生,生死分和,皆可在你一念之间,人间总有因果,慎之,重之。额弥陀拂。”

苏韧出得山寺,绕道玄武湖畔兵部衙署,送上拜帖。

不出他所料,驻节在此的阁老倪大同已然歇息。只有倪家管事人,出来应酬这位新任府尹。

苏韧到应天府,自有一番盘算。倪阁老那边,他礼数要极周全。可是他行事之前,如先受了老臣教诲,难免被束缚手脚。所以这次初访的节骨眼,他掐算得正好。

倪家管事人谈吐大方“在下等听说,苏大人明日才能入城。不意您栉zhi风沐雨,风尘仆仆,竟先过我府中拜谒。惜哉家阁老头风复发,遵医嘱早早安置下了。明日待阁老起来,在下必将转

致大人之厚意。”

苏韧与对方促膝交谈,慰问殷切。初次交往,他不便贸然送厚礼,只送上两段新样蜀锦。

礼多人不怪。那人收了料子,不由顺着话头,讲到了溧水围剿的局势,苏韧一一记在心中。

坐不多时,苏韧告辞。临走不忘叫手下捧上一只竹篮,管事人定睛一看,不由笑出声来。

苏韧说“兄台莫笑,这是下官今天在郊外查看农事时新买的芹菜,原本预备自己吃的。适才听闻阁老头风复发,下官宁愿让出这份野味,给倪太保这栋梁老臣添菜。”

他出得南京兵部衙署,回味管事人神色,已明白倪大同的风病不重,只绝无意插手府政民事。

一行人到达应天府衙,已是深夜。苏韧本已知会应天府官吏明日进城,又特意命手下人放轻了手脚,可算悄然来临,毫不扰民。

马厩里,杨映的家人僚属连夜在收拾行装,包裹书籍散落在地。

苏韧忙命范青等给他们腾出位置,里头一个体面的家人上前向苏韧请安。

苏韧蔼然点头,道“怪我来得早了些,深夜不便叨扰,明日我再给杨大人赔罪。”

那家人道“我家大人说既已奉旨卸任,居于此府只是借住。他昨儿已让出正房,今夜安顿在东厢。明日与您交接以后,我家大人即刻启程回京。”

苏韧叹息一声,肃然道“你家大人两袖清风,乃士子领袖,当日在履霜社中,我已瞻仰丰采。他在府衙一日,便是正主。国家尊卑有序,何况国士无双。既然连杨大人都委屈在东厢,我万万不能占去正房,暂且住在西厢,以侯大人教诲。”

他这话,说得入情入理,但官场素来是人走茶凉,即便是杨氏家人,也有点意外。

范青眨着眼睛,想了半天,说“苏大哥,那杨掌院”

苏韧轻声说“国史要紧,还是几个乱贼要紧万岁换人,是因为放心不得他人秉笔国史。”

他想官场风云变换,杨映乃翰林院首座。即便失势,也死而不僵。这应天府,谁知道自己又能做个几日

维护前任的体面,而不落井下石,正是给自己留下了余地罢了。

他并不跟着范青并挑夫去西厢,而是去了衙门正堂

苏韧是县小吏出身,弱冠时已受县太爷器重。他来往公事,怎会不经得这座府衙。

芭蕉犹绿,樱桃正红,时光流至今夜今时,机缘巧合,他再来此地,物是已人非。

他读着匾额,仰视横梁,心中波澜不定,压下嘴角一丝笑,将照着他眼疼的那柄巨烛吹熄了。

方川已先苏韧一步到达,撸着袖子,一边看着案前堆积如山的档案文卷,一手挥着把蒲扇。

苏韧待心绪平定,才走到方川身边,拿过蒲扇替他扇风。

方川咧嘴道“苏大人,岂敢岂敢。您旅途劳顿,还不到后府歇息去么”

苏韧笑道“流水兄,你这里忙通宵,我撂下担自去休息,恐对不住你。我已请范青到园内替我安顿。有他在,里面事我不愁了。虽说应天府公务紧急,但并不忙于一时。方兄看过手边几分,且休息一夜,明日再理会不迟。你告诉我,下午替我寻访的那位陆检校如何说”

当年,苏韧虽是个小角色,但已知布置人脉。他几番办事,常见应天府衙门内一名姓陆的老年检校。苏韧有心,对老吏极其尊重,每次见面,不是拎只鸭子,就是送两瓶好酒。陆检校是个人精,熟谙吏事,见苏韧好学上进,也有意成全于他。

今年陆氏已退休,因人缘尚好,同应天府内吏员常有联络。苏韧来南京,未忘故人。他碍于身份,不便着紧去里巷访陆老,索性让方川备了份厚礼,先打听个门道。

方川放下文书,低声对苏韧讲了一通。

苏韧皱了眉毛,手上给方川扇风的蒲扇也慢了下来。方川会意道“一年之内,算上你,应天府已三易其主。这局面,难怪陆检校为你忧心。近年府内人事流动,无人安心。皇甫当政,狂妄傲慢,把府内不服气官吏裁汰了一半。自民变兵祸,杨大人来南京,存有偏见,将文字不好或仪表不佳的官吏撤换一通。你这回赴任,他们说不怕,倒是假的。”

苏韧点头“陆检校不提起,我自己亦深知厉害。人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其实何止于天子我以前在县里,最怕是换长官。上头来个新人,本事不见得有,都号称要新官上任三把火。不烧他们自己,烧得都是下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