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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疑是故人来(1 / 2)

小人通天 谈天音 3690 字 2020-08-02

苏韧带着范青,轻车简从,直奔南京郊外。话说那魏国公家号称“东南第一家”,在金陵城内外皆治府邸。这一代魏国公,因生于承平之世,所以喜常年小隐在紫金山南麓的徐府园林。

车行到山侧,天色昏暗,终于降下倾盆大雨。

苏韧毫不慌忙,对范青道“正好,咱们顺道拜祭中山王陵。”

范青睁圆了眼“不去徐府么怎去他先人墓啦”

说话工夫,马车已驰入王陵神道,苏韧拉开车帘,正对一块巍巍然的中山王神道碑。

车夫喝止了马,苏韧自己取过衙役替他撑着的油布伞,道“青弟,咱们南人不如北人豪爽直白。应天府里,一从来不是一,二也从来不是二。既然去访魏国公,哪有过其祖宗居处而不入的道理”

苏韧只叫范青跟着。二人踩着汉白玉石道,穿过雨幕,走到享殿。

苏韧不顾鞋履湿透,向守灵老军要了三支清香,默念一番,向中山先王灵位行了扣拜之礼。

礼毕,苏韧沉思片刻,范青回眺殿外道:“一霎时间,好大的雨啊。”

苏韧笑说“江南夏季常有阵雨。别看声势大,却撑不长久。”

那老军诧异有此二后生到访,一问才知苏韧是父母官,忙端来火盆。

苏韧道了谢,与老军一两银子吃酒。他教范青坐在蒲团,自己耐心把四只鞋子烤干。

范青道“中山王长眠之地煞是幽雅。可惜雨大又有事在身,我尚不知这山中景致究竟如何。”

老军在旁颤声道“享殿后不远,有座牌楼。小爷若有愿一登,此山景色尽入眼中。”

范青望向苏韧,满是恳求之意。苏韧本心事重重,哪有登高远眺的兴致

但他只是摇头微笑,垂下了眼皮,先将自己未干透的云头履穿上了。

牌楼掩映在青松翠柏之中。果然如老军所言,二人登在楼上,可望钟山。

这一刻,大雨渺渺,风声猎猎,溟溟碧色的山林中,时有野鸟投巢。

天暗如晦,苏韧不经意间,想起了那黎明前的紫禁城大殿。

庙堂盛大,他记忆犹新,而眼前龙盘虎踞,更是穷尽造化。

蓦然间,苏韧心潮澎湃,浑然忘我。这莫名的悸动,令他不禁张皇起来。

他忙掉头,转向王陵的那一面。

“这样的天下,如此的河山,我们怎可能没有粮”他暗自感慨。

他想几个民贼,便已搞得应天府焦头烂额。万一将来寇虏来袭,朝廷将如何自处

然而,这实在出乎他苏韧一个“小人”的胸襟,因此他告诫自己适可而止,不要多想。

这时,范青随他将目光投向王陵西边,指着那边一墓亭道,问“苏大哥,那是”

原来在西配殿旁,有座墓亭,墓亭四周开满了萱草花。虽风吹雨打,但花色仍温暖如焰心。

魏国公是本地权贵之首,轶事流传在江苏民间,连苏韧这个女婿都耳熟能详。

苏韧解释道“乃是当今魏国公的生母。徐祖彦是庶子,生母卑微早亡,本轮不上他嗣位。今上称帝后,其嫡兄暴卒无子,才让他捡了这份家业。他极欲开圹将生母与父王合葬。但当时钦天监告天象不利于正宫,万岁又多次重申嫡庶有别,所以,他没有敢于上表,只将其母迁葬于此亭之中。南方人有句话万宝全书还缺只角儿。以魏国公之得意,亦有伤心处。”

范青点头,苏韧见这一轮雨势已住,便关照说“青弟,我们启程吧。等会儿到他府中,你只捧住那柄宝剑,跟在我后边。他不问你,你一个字都不要讲。”

范青入得南来,眼花缭乱,被山风一吹,更是眩晕,乖乖答应“晓得了。”

魏国公府的入口,非同寻常,乃一座巨大的山门。

苏韧到时,暴雨已歇。徐府得了消息,大管家青袍银带,彬彬有礼迎候。

阳光一线,照入遍野梅林。苏韧抬头,山门上乌金题字,赫然“汗马功劳”四个斗大的字。

那字体大气是真大气,朴拙也是真朴拙。

管家低声说“苏大人初次来访。本朝开国皇帝是先题了这座山门,再有了咱国公府。”

苏韧默然。他此来不善,对那四个大字,不得不承认,此家祖上乃是开国元勋。

徐家备下两顶软轿,管家笑道“苏大人,国公府自有规矩,暂委屈府内衙役全在此歇脚。”

苏韧还以一笑

“好说。只捧剑黑袍小哥儿,与本官身负公务,一定要同行。”

管家眼光剜过范青,对少年点头说“既如此,在下这顶轿子可让与小哥儿坐”

范青看苏韧,苏韧抿嘴笑道“盛情难却。”

山路蜿蜒,虽轿夫健步如飞,但到半山那鳞次栉比的屋栋时,苏韧身上又捂出身薄汗。

他耳边闷雷如鼓,看来,第二场雨,谁也躲不过去。

有人吆喝“应天府苏大人到。”

一声接一声,声声向内传去。

马蹄声逼近,管家追了上来,他下马说“苏大人,过这道门,便是内院了。”

第二座门上的金字题匾,笔法遒劲,题得是“万古长春”。

管家耳语道“这是成祖爷的赐匾。”

苏韧眯缝了眼睛,低头跨过门槛。

范青要过,管家却伸手拦住他,发作道“小兄弟,御笔悬你头上。咱们府上并未犯事儿。如今你白日捧剑,进到内院,恐怕不吉利,即便你浑身是胆,也要看你闯得哪一家不是”

苏韧闻声回顾,一言不发。他想范青若过不了这个门槛,便是“虎父犬子”了。

范青不出声,从怀里掏出块金牌,径直往管家怀里一丢。

管家接住看的当口。范青左手扯下摆,右手握剑跃过了门槛。眨眼功夫,他稳稳捧住短剑。

少年对管家稍欠身,站在苏韧身后。苏韧认出那正是皇帝赐极少数亲信的“出入紫禁”令牌。

他想此牌如何得来,不可得知。但以范青的家世,有何不可能

人,本无高下,就是讲个眼界。看来,魏国公府在京城来的范青眼里,并不大到哪里去。

古墓里那老江湖说得还不错:有时,自诩为富贵的人,不加收敛,只是个笑话罢了。

管家想必揣摩过了深浅,从此噤声,只管带路。

徐公府园林,并不像外传那般金壁荧煌,却显得雅致有野趣。粉墙斑驳,苍苔横生,褪色花窗,铜锈构件,无不古旧。

观鹤之草亭,听琴之茅庐,花圃之柴扉,应有尽有,更出新意。

阵雨间,天本昏暗,蓊郁的深宅大院,反衬得苏韧比素日里愈加脸嫩气稚。

偏他身后跟着一个半大孩子。竟让人错觉他们只是扮上去演

戏,不可当真的。

管家的脚步声,苏韧听得清楚,范青的呼吸,他更是听得仔细。

他走得端正,脸上静谧,只一双眼直视前方,不屈不折,如炭火炎炎。

终于,到一座卷棚歇山顶的画堂,管家道了句“请坐,国公爷片刻出见。小爷,金牌奉还。”

此处,苏韧再见巨大匾额。“积善之家”,字字写得秀逸细密,正是今上的手笔。

画堂无梁,以黄桧造就,暗香盈积。虽外界闷热,里头是清凉世界,可惜不够亮堂。

苏韧面色淡然,坐在左首客位,范青见状,默默捧剑站在椅子背后,活像尊小韦陀。

侧厢隐约有水声,还有妇人细语。不多时,一队罗衣宝髻的侍女翩然而出。

她们不是来给客人奉茶,而是端着汗巾,宝镜,澡豆,面脂等物,鱼贯而出。

苏韧这才明白魏国公是刚沐浴完毕。

见客之前,先行熏沐。此举可以说国公是怠慢客人,也可以说是遵循古礼。

范青与苏韧对视一眼,一声不出。

环佩叮咚,帷幕后露出一双洁白纤手,藏在后面的人,影子投在地上,甚是娉婷。

苏韧目不斜视,再坐了片刻,魏国公徐祖彦才踱步出来。

这贵家领袖年过半百,着朱字深衣,副巾披头,道貌凛然。

苏韧站起,长揖而已。范青捧着剑,索性动也不动。

徐祖彦打量苏韧,从容问“暴雨天气,府尹大人从何而来如何不巧,先湿了鞋”

苏韧不慌不忙道“下官从中山王陵而来。”

徐祖彦脸色一滞,自坐在右首说“苏大人是少年得志。您的名讳,究竟是壁立千仞的仞,还是攻坚则韧的韧无论是哪个字,终究带着刀光,似不太妥当。”

苏韧说“国公爷,下官的韧,只是柔韧的韧。说起缘故,因家父乃是村里塾师。他读了一辈子的圣贤经,认为若能韦编三绝,则万事可迎刃而解。”

徐祖彦一哂,摩着自己新修指甲道“先贤有云仁者无敌。本府目下兵戎相见,徒增烦恼罢了。事事乱作一团,换任何一个官儿来,恐怕都不可能会迎刃而解。”

苏韧微笑“唔,仁者无敌。下官粗浅,请教国公爷,

当今天下,谁称仁者包围溧水的数万王师,既奉旨剿贼,难道当不起一个仁字”

徐祖彦眉头一皱,盯着苏韧无语,神情不悦至极。

苏韧犹留有一丝笑“依下官看,应天府的乱,不是不能治,只是刀口未用在地方而已。”

徐祖彦问“苏大人,此话何意”

苏韧收了笑容,直视魏国公说“之所以兵戎相见,是因为有了民变。百姓是应天府的水,下官等是水上舟。水能覆舟,也能载舟。然而,当今的局面,错不全在舟,也不全在水,而是应天府坏了一道闸。

下官今日前去拜祭中山王陵,深感建国时分封功臣,乃先帝圣明之举。国朝封功,武臣号宣力,文臣号守正。试想在全国各府,如所封的勋爵们如先人一般竭忠尽智,坚守正义,地方官哪敢于胡闹,百姓又何至于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