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辰时,孟津河道衙门外传来喧嚣声。
谢如冰刚刚起身,就听到陆安澜、李利、冯胜、陈督工等人都回来了。
人人脸上都洋溢着一种轻松的神情。
经历了这么紧张的十来日,人人都盼望着早些结束,可以好好歇一歇。
李利、冯胜之流,日常里是养尊处优,多少年没有到过前线了,这十来日不得不随陆安澜守在坝上,简直觉得没了半条命。
今日,终于可以不必在堤坝上湿漉漉、冷冰冰的挨着了。
这么想着,几乎要流下幸福的泪水来。
陆安澜也知众人疲倦,用了早膳,许了众人一天假期。
众人都欢天喜地地去了,陆安澜方缓步回房。
春汛暂告一段落,接下来,就该是彻查河道修筑的贪腐问题了。
账房们此刻应该也能找出端倪了。
他刚回到房前,就见谢如冰在门外候着。
“什么事?”陆安澜淡声问道,推门而入。
谢如冰跟着进去,关了房门,方道:“孟津河道衙门贪腐的证据,查出来了。其余的,也是差不多的手法,遣人一看便知了。”
陆安澜挑眉,看向谢如冰。
他坐在书案之后的太师椅上,道:“说说,都有什么发现,又是怎么发现的。”
“账册的土方石是虚报的,远远超过了实际使用的数量。”谢如冰道。
“怎么知道实际用了多少?陈督工那日也说了,许多河水冲走。”
“直接算固然不能,但是只要我们把采石场采石的量一算,就差不多了。”
“你去了采石场?怎么算的?”陆安澜问。
“我有一套计量仪,可以帮助测量计算。”谢如冰向陆安澜解释计量仪的原理,以及计算方式。计算略有些复杂,她花了些时间来说明。
然而,等她说完,却迟迟没有听到陆安澜的回答。谢如冰抬头,就见陆安澜头靠着太师椅,微微倾斜着,竟睡了过去。
他额发微乱,眼窝青黑,下巴处有新冒出的胡茬,发出微微的鼾声。
谢如冰愣愣看着,她心急着谢明时减免苦役之事,未曾想过陆安澜竟是劳累至此。
她叹了口气,默默地退了出去。
谢如冰以为,陆安澜至少会休息一日。然而,才到了午后,陆安澜便派人叫她去议事堂偏厅。
她进去时,除了几个账房先生,还有公孙离、曾经纶等人。
陆安澜此刻看起来已是精神饱满。他坐在上首,对谢如冰道:“你说已查清孟津贪腐之事,跟大家说明下。”
众人都看向她。
王先生为首的几个账房先生最是不服。此女看账册就不用算盘,而且几乎只是在翻页。昨日还干脆外出游玩。这般模样,也能查清楚账册?
“孟津虚报土石数量,远远超过实际用量,骗取朝廷银两。”谢如冰道。
王先生听了,皱眉道:“各处的土石数量确实都很大,但是,都倒入河中,了无踪迹。而且,又有运输车队做的记录,各处数目都能对上。不知谢小姐如何能知晓实际用量?”
谢如冰早叫了红菱带了计量仪来,此刻,便叫她立于偏厅之内。
“现在的账目,一整套都是造假。我去采石场,看了开采的几处石山。用计量仪测量后,可以计算出采石场已开采的量。”谢如冰解释道。
众人一听,眼前一亮,这确实是一个好方法。然而,石山已被挖去,又如何知悉最初模样?便是不曾挖去,又如何能计算出山石的量?
王先生迫不及待地问了这个问题。
“采石场的有多处开采的石山,还有未曾开采的。山体形状相差不大。我丈量了石山的圆周后,再用计量仪,可以计算出山的高度,从而计算出有多少土石。这么一算,采石场大致的量也就出来了。现在算出来的,和账目上记载的,差得多。”谢如冰解释到。
公孙离一听,很是好奇,亲自过来,在计量仪前仔细看了一遍,方笑道:“妙哉妙哉!谢小姐真是蕙质兰心啊!老夫佩服!佩服!”
王先生也琢磨出来了,面带惭色,拱手对陆安澜道:“大人,卑职有负所托!真是惭愧!”
“王先生不必自责。账目整套作假,可就说明这河道衙门上下没几个是干净的。”陆安澜道,又问谢如冰,“骗取了多少银两?”
“就孟津来看,至少骗取了近三十万两。各个河道衙门都算上的话,应该在百万两上下。具体金额,还需走访其余各处的采石场,看当地土石山普遍的土石量。”
至此,众人是心服口服,对谢如冰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