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冥涧,面朝苍茫,背向长生。
这里的空气都似是要比别处阴冷,万丈天光到了这里,竟皆数被那一汪深涧食尽殆光。
百余年间,直任朗日当头阳光普照,这汪深涧仍旧是亘古不变的无底黑洞一般,缄默、漆黑、一望无际……
这长生崖换做数百年前,实则名曰生死崖。
说来也怪,百余年间这里一向祥云绕树,水美草肥,直若人间仙境。无论天上飞鸟,地下爬虫,却是皆数望峰折头不肯驻足半晌。世人皆道这崖上定然藏着某些食人凶兽,以致虫不入山,鸟不栖枝。一片仙境胜景,夜幕睹之则只觉鬼气森森,直若魔窟!
谁又能想到,这一处向死而生的山崖峭壁上,竟能无端生出个炼体修仙之脉?此间虫鸟绝迹万象森然,山门一众更是鲜少在这江湖之上走动。坊间皆道那生死崖上之众皆以“长生”自居,行事诡谲,来去无踪。
仙门正统一脉早便对其有几分猜疑,十数年前的生死崖一行,那一种正统更是料定这绝壁断崖之上必是魔道妖邪无他。
自也承蒙这群魔道妖邪于此栖身,生死崖这一晦气名讳,终因此行而被江湖众人更名为长生崖。
十数年前的一众仙门正统还年轻,还有着非比寻常的自信,还有着似是用不尽的热血和本领,那时这一众当世首座的功夫便已岑大成。一路上的确生着不少的毒草恶兽,不过这些怪物可以拦住平庸之辈,却绝对拦不下这一群风华正茂的得道青年。
那份信念与热血一直烧到长生门数丈开外,才一下子被淋熄了个干净。
其实那里什么都没有,除了一座山门,平平常常的一座山门。
可他们只能走,或者说……只能逃。那里的杀气寻不到源头,却似有如实质一般。每个人的心脏都莫名其妙地像是被一只巨掌箍住,那感觉竟使他们觉得只消再复向前多踏一步,心脏变必会被应声捏个粉碎——这股恐惧没有来由更没有根源,恍若面前便是那森罗大殿之门,哪个还敢踏步向前?
十数年前的这件事是现如今每个修真神话一辈子都挥之不去的污点和梦魇,但他们不甘心就此作罢。他们每年要都派出当任实力最强的弟子上山探访,实则不为查明长生门来历,只为监视其内众人的一举一动,如有破绽定当倾巢杀之。
而今遭被委此重任的自是那冲天峰的萧不让。
此间这罗裳面吐桃花螓首低垂,一双璀璨的眸子满是羞赧与惊惧。一副玲珑娇躯微微轻颤,像极了只受了惊的野兔,一抹酥胸更是因着惊恐而不住地上下起伏。
萧不让的胸膛也在起伏着,此番面前这玲珑女子若是只受了惊的兔子,那他自是那将这野兔逼至绝境的饿狼。
既然猎物上钩,焉有不食之理?
萧不让艰难地咽了口吐沫刚欲开口,罗裳却是颤声道:“你……你既是这等英雄,又……又何必欺负我一妇道人家?”
罗裳话音一落,这男人当即热血过顶,高声道:“欺负你?但有萧某在场,我倒要看看,谁有这个胆子!”
但见那罗裳的一双睫毛轻颤,终是微微抬起俏脸满眼希冀地盯着面前这个男人,柔声道:“你……你当真可以保我周全,保我再不叫人欺负?”
这男人此番已是气喘如牛,挺了挺胸脯又复高声道:“以我冲天立誓,萧某定当鞍前马后,保我小娘子周全!”
罗裳玉手掩面,终是浅笑出声。那一双明眸此番媚态万千,萧不让只便看上一眼,当即热血翻涌,一双大手竟是生生地捏进了桌角当中。
但闻这姑娘又复柔声道:“那好,那我们便走吧……”
这男人哪里想得,只为完成师门嘱托来这长生崖下探山还有这等艳遇?行前的一肚子抱怨胆怯尽数扔到脑子后面,强压着喉间干涩轻声道:“姑娘,你说……我们去哪?”
罗裳的一张俏脸竟是又复一红,咬了咬嘴唇扭捏道:“英雄去哪我都依你。”
这汉子的一颗活心险些就要跳将出来,颤手将桌上的茶壶拾起,一把拍开壶盖仰首便将那茶水喝了个精光,颤声道:“那我们……”
话还未等说完,只听得他头上房梁之处似有一人冷声道:“你若是还没活够最好哪都别去,乖乖坐回去喝酒你的酒,吃你的肉!”
只待这男人抬眼望去,房上哪还有人?
心头大骇之际,突听身边又有人道:“你这丫头,我就知道你又要出来惹事!”
这来人不是方杰当又是谁?
“你?你……你什么时候来的!”罗裳见着方杰来了,脸色只涨得更红,忽然间就不由分说地咬了这少年一口,“谁叫你来的,不是说好不叫你跟来的吗?”
萧不让看得不知所谓,更不知眼前这俊朗少年何许人也,只在心中怨其坏了自己的大事,恨声道:“你是哪冒出来的东西,凭你也能要了道爷的命?”
方杰冷冷地别过头来,森然道:“不是我要杀你,是她要杀你!凭你冲天峰的本事,就算一脉首座来了,也不配叫我动一根手指。”
好亮的一双眸子!
这方杰只消一眼望去,四目相对神光相接,那男人竟是惊得一个趔趄险些瘫倒在地。此番二人本未交手,可这萧不让的心头竟是提不起半分战意,此番他心中只想到一个字——跑!
而那少年此番却是轻轻地把玩着姑娘的青丝,当真看也不再看他一眼,低声对其念道:“滚,还是死?”
这番言语竟好似有某种魔力一般,萧不让那八尺之躯竟是一丝力气也使不出来。只待其踉踉跄跄地跑到门外,心又无名火起,看准了已是与那少年有了数十步之遥,当即对着罗裳的方向大声道:“那黄衣妮子,你早晚都会是我的!”
一语话罢,转身拔腿便跑。
罗裳只顾红着脸低头看鞋,哪里还听得进那萧不让说得是什么话?而那萧不让本以料定数十步之外只消他一句念完即刻御剑便走,任是神仙也是追他不上。
谁料方一转身就撞上了那少年的一张冰霜样的俊脸,和那双直欲洞穿人心魄的可怕眸子。
不待萧不让作何反应,方杰倒是微笑道:“你刚才说得什么?英雄?”
男人钢牙一咬,又复大声道:“我说..那黄衣姑娘早晚都是我的。”
方杰仍是笑意不减,一双眸子却已一片萧杀,又复柔声道:“什么?”
“我说她……说她早晚都是我的!”
方杰的语气变都未曾变过,依然温柔道:“劳烦你再说一次,什么?”
再怎么说这萧不让也是冲天峰一脉首座大弟子,处处风光无限,哪里吃得了这等玩弄?愤懑间当即大声道:“我说你那个漂亮妮子,早晚都是他娘是我的人!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