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裳儿?”
方杰魔功初成,一身法相还难以维持稳定,但见这本作焦土的长生崖上,一阵豪光大胜。此番不必多想,自是那天香玉佩移形换影的功劳,天香玉佩既碎,那罗裳岂非已然身遭大难?
远远一边,罗裳与那三两个重伤的凡人和望天犼终是在白光溃散间现出全貌。
“大小姐也回来了?大小姐没事!”
七月十四也随即挣扎着爬到方杰身边,才刚要探出身子开口招呼,却叫方杰一把拉了回来。
那男人略一皱眉,不禁奇道:“公子你不是想她吗?如今罗裳姑娘就在你面前,你干嘛又不敢相认了!”
“她没事就好……”
说话间,方杰的一双拳头早已握得发青,紧咬着牙关又复哑着嗓子颤声道:“你看我如今不人不鬼的样子,你叫我还怎敢认她!”
七月十四当即一怔。
昔日的玉公子此时却是满头白发死气盈身,就连那一双星目也尽数变成漆黑一体。恍惚间,七月十四竟也觉得如今的方杰无比陌生,又是怔怔地望着少年看上了少顷。最后终是别过脸来不忍再与之对视,低头凄苦道:“你是说……与她今日不认,还是日后永不相认了?”
方杰却是惨然一笑,答非所问道:“这婆娘却还是没有听话,那世间少有的天香玉佩还是叫她用了……我们走吧!”
说完只见这少年深深地望了罗裳一眼,决然转身,快步离开。
七月十四看了看方杰,又望了望远远一边初到长生崖,还不清楚状况的大小姐,在原地又是犹豫了半响,跺了跺脚终也是回头追了上去,闷声道:“公子,我们这是去哪?”
一人在前踽踽而行,头也不回的方杰却仍未答话,也许根本也无需回答。
甘愿将自己弄成如今这不人不鬼的样子……邪功既成,下一步当然是要寻那劫数!
远远一边的罗裳此刻却也仿佛查觉出了什么一样,皱起眉头盯着二人离去的身影望上了好久,后来竟是看得出神了。
“阿兰姑娘,你看什么呢?”
“嗯?哦!”
被旁人一问,这大小姐终是猛一机灵回过神来,讷讷道:“没什么……似是故人,又似乎不是……哎呀,不会是他!”
未成想原来方杰交给自己捏碎玉佩的法门倒不是用来打架,而是用来逃命的。
那两道似曾相识的背影,远望上去心头竟是莫名其妙地涌起一片失落,当即也不敢再多想,举目四望间大小姐这才惊奇地发现,而今她们所处之地,正是那生她养她的长生崖!
“这里怎么了……这里的人都到哪去了……”
但见了长生门此番破败之景,罗裳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已被别人捏碎,又复狠狠地扔在地上践踏。
败瓦残砖,这还是我的长生门吗?
忖到这里,姑娘带着哭腔又是讷讷道:“门宗呢?我长生门那一众门人呢?杰哥……你们都怎么了?你们都到哪去了?这尸骨……这些尸骨都是谁的!”
一旁的神兽望天犼听到主人声线有异,也不再顾着舔舐伤口,抬起大头嘶鸣了一声,似是安慰少女一般。罗裳却早已抱着双腿蹲下,颤抖着双肩又是嘤嘤地哭了起来。偌大的长生崖,除去猎猎风声,就只剩下这姑娘一人嘤嘤地哭。
也不知这姑娘哭了多久,却还是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被那天香玉佩同时救下一名男子终是忍不住道:“阿兰姑娘,我如今……该叫您大小姐吧。”
罗裳触电一般地抬起头,瞪向那男人,警惕道:“你什么意思!”
“姑娘无需紧张……”
那男人苦笑着看了看自己肚子上被那穷奇凶兽掏出来的血洞,又接着道:“就算我有意伤害罗裳姑娘,你看我现在的样子有能成得了何事?”
罗裳却也不管这男人说得何等天花乱坠,警惕地直起身子,手上却已挂上了那对安魂铃,冷声道:“你怎么会认得我?你是谁?”
“哈!咳咳……”
这一笑终是扯得伤口剧痛,男人咳嗽了两声又道:“您大小姐左一口杰哥,右一口杰哥……说的便是那玉公子方杰吧!罗裳姑娘不必顾虑,我们三人虽说从前确是与你二人为敌许久,不过我也说了,那只是从前。那边的几个朋友……你们说对吗?”
剩下的二人听那男人这么一说,倒也连忙也点头称是。罗裳面色稍缓,试探道:“今个既已是逃到了长生崖上,那群妖兽也该不会追来了。你们既已无恙,那我走了。”
“等等!”
听到这男人高喝,罗裳一个凌厉的转身间,手上的一双安魂铃业已发出朦朦微光,冷声道:“你们还想怎样!虽说而今你我具是身负重伤,你们倒也别指望三人联手能占上多少便宜!”
“罗裳姑娘多虑了!”
男人满脸诚恳,连忙正色道,“天下大乱,在我等早已是家破人亡不见未来之际,肯不问出身收留我等的却不是那一群正道翘首,而是姑娘您。什么正邪阴阳!我等即是分辨不清就干脆不去分辨了。前几日我们几人已是商量好了,若是姑娘答应,我等日后便常伴姑娘身侧。至于我等名讳,姑娘您喜欢怎么叫,那就怎么叫好了。您可愿意收留我等?”
“你们……”
罗裳讷讷地一望众人,又看了看这遍地狼藉的长生崖,凄然冷笑了两声,又道:“收留你等?天大地大,如今这长生门都变作了残砖败瓦,我又拿什么收留你等?”
“姑娘倒也不用哀恸……”
另一名伤势较轻的男人却是挣扎着站了起来,望着那赤天苍地长叹了口气又道:“有人的地方就有希望。姑娘不是说过吗?你自家男人正在外面想办法,他必定会想到办法来剿灭这群妖魔的!”
“你是说……杰哥还活着?你们也相信杰哥还活着吗?”
罗裳的眼中刚刚闪过光彩,四下一望间,却又是颓然一暗,颤声道:“还活着?长生门遭此大难……杰哥他……”
“罗裳姑娘!”
男人似是坚定了什么信念一般,强忍着身上股股传来的剧痛又道:“若肯听我一言,我们就姑且在这附近寻些草药疗伤。待这伤势好上八九,就一同上路去!”
罗裳也不看那男人一眼,失魂落魄道:“上路去哪?去见杰哥吗?我只想一个人静一静,你们……”
“我们去百里坡。他说过要你在那等他的,你莫不是忘了?”
“百里坡?”
罗裳又怔怔地回过头,最后望了眼这生她养她,曾给她带来无尽欢乐的长生门,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对,我们都要好好活着,要亲眼看着那灾劫滚回地府……都要活下去,等杰哥回来!”
闲言少叙,这长生门的罗大小姐如何奔回百里坡,如何休想生息重整英姿且先表过不提。天门关一边,早已自成剑拔弩张之势。
那已是被万计兽军踏成平地的破败城楼,此刻竟仍然未被攻破。
劫数撤兵了?
还是……
再观那万计兽军却已死伤惨重惨重,兀自在城内大肆杀戮的蛮横畜生业已尽数被斩杀了个干净。剩下的一小撮,也不过只是些个借以灵觉优越,提前在乱斗中脱身,战斗力稍逊的狐仙蛇精。
而有这本事斩杀了城内大半兽军却毫发不损的,自是那一众为数不多的皇城守卫。
“我道你们也是些卿卿性命,众生本苦,你们又为何仰仗一身本事大杀浩土神州?”
“吼!”
见那凡人这般睥睨之态,众兽又是一阵叫嚣般地怒吼,个个活脱脱又是一欲上前与之拼命的架势。
城上的金甲龙卫见状却是皱了皱眉,冷冷道:“如此执着好杀,你们偏要被我等赶尽杀绝才肯罢休吗?”
前面数排的凶兽似是根本听不懂这男人说话一般,只闻得众兽低吼一声,即刻间,后腿微躬,胀成往日数十倍大小,随后齐齐发力。百余只先锋兽卫已是如个炮弹一般,铺天盖地射向那群金甲卫兵。
那一众皇城卫士又怎会怕了这等伎俩?
几乎是与之同时,这帮金甲卫兵齐齐道了一声佛号,不慌不忙地并肩撑起了一大片黄金屏障,生生地盖住了整个天门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