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阳只顾灿灿地又复别过头去,冷切了一声,同是冷声应道:“你是什么东西,老子骂天骂地,是老子的事!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哦!”
身后那男人随后波澜不惊地接着道:“我就是灾劫。”
“灾——劫?”
但闻来者毫不避讳地自报家门,成阳本就濒临崩溃边缘的神志,终是被其轻描淡写地一句话彻底击溃。
虽说这男人三尺青芒不在,可他当然知道自己还有一对拳头。而这男人更是毫不犹豫地当即握起两颗铁拳自化一道黑影,发了疯一般地直奔灾劫的那颗大好头颅而去。被这满腔怨气滋养,成阳的一身灵觉竟也只在这瞬息之间立时变作一团熊熊燃烧的紫黑之色。
什么末世大劫,什么万千兽军之长,什么天下无敌,什么生什么死……
此间成阳的眼里早已看不见天地,更看不见满眼的残垣断壁。他所看到的,就只有眼前这个不共戴天的杀父仇人。清心寡欲,然而寡欲并非无欲;无悲无喜,却是有恨有怒,这男人自是因着当下的心境转瞬进入了入定一般超然无物的境界,他此间岂非只有一个念头?
将面前的这个男人剥皮挖骨,打得他魂飞魄散!
不过有时单凭一腔热忱,还远远不能将一个人就此变得所向无敌,一时意气往往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若是单凭两颗拳头便要去击垮那个够本事号令天下妖兽邪祟,连破神州五脉并将那一统山河的金壁皇城都可连根拔起的灾劫,当然还远远不够。
更何况成阳此番的所谓入定之境,表象上看去虽说着实已然提升了他自己几倍不止的修为,可这几倍修为的灵觉却是未岑纯粹干净,更是疯疯癫癫,透着一股子似有还无的邪气。
这当然不是修为破颈之兆,这是走火入魔!
“无聊。”
灾劫甚至连眼睛都未眨一下,抬手一挥已是将那成阳一个巴掌拍出数丈开外,倒飞数丈还不够,更是将他那一副虎躯深深地钉入了这座孤城的残垣当中。
甚至还未容许成阳从那废墟当中探起身来,那灾劫已是莫名其妙地再复出现在他面前,更是信手提起他的衣领,将他就这么硬生生地自那废墟之中拽了出来,将他就这么提在半空直愣愣地盯着他看。
“咳!”
灾劫那转瞬一击来得电光火石,只待成阳被其提出废墟之时,郁结在喉咙当中的一团黑血才刚刚叫他咳了出来。
这一口鲜血,刚巧叫被那灾劫躲闪不及,不偏不倚地被喷了一脸。
而这灾劫竟是擦也不擦,冷笑着舔了舔嘴边的血迹,转而歪着头玩味地打量起手中这个已是战力尽失的凡人,手头的力道自是也跟着愈加愈重。
“呸!你等凡人的血肉……果然没有一个好吃的!”
只闻那成阳的喉咙里兀自发出“咔、咔”的异响,眼神之中的癫狂之色也逐渐被无尽的绝望吞噬。双脚就那么悬在半空乱踢乱蹬,两颗不停挣扎的拳头,也是因着灾劫那张大手愈加愈重的力道而愈来愈慢。
这男人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眼前之色不知何时已是由满眼的苍幽青翠变得愈发漆黑一片,自己的耳膜更是“砰、砰”地响个不停……
要死在这里了吧……好累……
.终于,可以休息了……
就在这男人已然放弃抵抗准备引颈受死之时,钳住自己脖子上的那股力道竟然一下子凭空消失了。成阳只觉得刹那之间一股热血直顶得自己的脑袋昏沉嗡嗡作响,自己更是趴在地上不住地大口喘着粗气。
混着汗水和涎水,眨眼的功夫,成阳身下的草地已然被其打湿了一片。
而那个声音却也同时又在他的头顶响起,那声音此番听起来,听起来似是远在天边,那灾劫道:“你清醒了?”
成阳只顾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但闻那灾劫所言,自是猛地抬起头来怨毒地盯着灾劫反问道:“我义父是你杀的?”
灾劫想也不想,冷声道:“是。”
成阳又道:“你可知道我义父是谁!”
“我不知道。”
灾劫说着咧了咧嘴角,若有所思地望了望这座城楼,又复盯着趴在地上的成阳冷声道:“自我临世,兽军伴我杀伐征战无数,尔等万民自是死伤无数。凡我在世期间不论谁死谁生,大可把那草菅人命的帽子一并算在本座头上,索性本座在你等凡人心里,也不过是个嗜杀成性的邪神。”
“称你草菅人命?”
成阳兀自冷笑一声,挣扎着爬起身来,斜视着面前的灾劫冷笑道:“莫非你不是吗?”
“我当然是,你们说得一点不错,当真一点不错!”
灾劫说话间又复望了望那荒草之间偶然窜逃的野兔转而淡淡地一笑,随后意兴阑珊地接着道:“我等妖邪杀人食人,做尽天下恶事,你们说的一点不假。那我……是不是本应杀掉你的。”
但闻灾劫此言,成阳当下咬牙道:“畜生……那你方才为何不干脆杀了我?”
“杀了你?”
在那空冥涧上,本座降世之时你们却又为何要一心杀了我?自我降世至今的确秣马挥兵一路斩杀了无数凡人,可我兽军却从未残杀任何一只野兽甚至飞虫,可我兽军却从未摧毁抑或伐倒任何一株植物,可我兽军三年以来斩杀的些许凡人还远远不及你等凡人一年要残害掉的所谓异类。
为何你们人类的一条贱命就要说得这么值钱,为何你们人类信手宰杀任何一只异类就可以如此名正言顺!
此间的这位天下恶首却是再也不想和面前的年轻人多做半句口舌之争,此间他竟然凭生了一股心如死灰般的疲累与烦躁。
只闻这灾劫呷声道:“为何不杀了你?呵呵……哈哈哈哈!”
狂笑之间这天下大劫竟然转身就走。
为何不杀了你……你来问我,我却要问哪个!尔等凡人只道是我千万兽军好杀无度,吃人成性……你等又可知本座为何要一心除掉你们这些凡人?
本座为何要杀你?
但见这灾劫说来便来,说走就走。几个喘息间,在这苍幽可怖的鬼城当中竟是再也寻不到灾劫的半分踪迹。一时间,自是叫这成阳为之大大地一愣。
他当然还记得那日天门关前,那群兽军是如何对待城下的一众百姓的。
他当然还记得方才不久那个雅座的老人所讲的话,“一剑守天门,尸骨无存!”
可是那灾劫方才明明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取我性命,他却为何没有杀我?
那灾劫的眼里,似乎比当日天门关前的一众兽军多出了些什么东西……这邪神究竟怎么了?
自忖间,这男人倒是又复望了望腰间的酒葫芦,心头却是不禁一阵酸楚。
只见其盯着腰间的葫芦,红着眼睛自言自语道:“洒家……想来这些日子洒家实在没有吃过几回好酒了,嘴里都要……都要淡出个鸟来了!去买些好酒去,洒家这就去买些……买些好酒去,好生喂喂这肚子里的酒虫!”
正可谓:
纵使万夫指,真我不敢失。
万般红尘皆笑我,顶天立地方为人。
何惧一剑守天门,
兽鸣如歌,
尸骨永存!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说……!-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