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忽一阵阴风,贴着地皮席卷而来,如剑似刀一般,撩到人的腿上,刺骨的寒,钻心的疼。满街走石飞砂直若冰雹那般砸在墙瓦、巨缸之上,噼里啪啦地响个不休,缸内那瓮瓮的嘶嚎之声更重。铅云万里翻涌而来,云层之下道道雷光升腾,银蛇跃空,饶是城内那直刺青天的天煞刹,也是当即被这漫天乌云隐去了半边。
旋即又是噼啪一阵爆响,雷击二声。
四野的空气都似凝固一般,方杰只觉胸口闷得发慌,头皮一跳一跳涨得生疼:“师尊……这修罗道交战起来,莫非皆要这般故弄玄虚?”
丁凡抬起一指掩在唇上,侧耳细听了半晌,又闻那天煞刹中传来“咚咚”两声鼓鸣,满城屋舍灯光似也应了这击鼓号令,应声全数熄灭。
听得耳畔悉悉索索的着甲之声想起,老人才终于开口道:“五声雷鸣乃是敌军整军之号,雷击一响点将方定,雷击二响秣马厉兵,雷击三响倾巢而出,雷击四响敌入边境……而这第五响……”
未等丁凡说完,顶天之上雷光乍现噼啪一阵连闪,北城以西一阵黄风打着旋奔腾而来,藏匿于阴影之中的二人自也不得不大张其袖,遮住双眼。
狂风既罢,那黄沙之中已然多出百十来号兵马,阵前将军足蹬流云粉底靴,身着追风鎏金甲,一杆银枪在握,胯下健马长嘶,竟是个柳眉杏目的大姑娘!而其身侧所傍,正是在那灼天之灾当中死于万兽之口的四脉首座。
但见那姑娘两腿一夹马腹先行踏出军阵,抬枪虚指天煞刹高阁厉声道:“天煞刹的王八,你等还要藏到什么时候,何不快快出城与我一战,兴许仍能留你个全尸活命!”
方杰惊呼道:“阵中那俊朗女子莫非便是阿修罗王?一欲同神王婆雅开战的,岂非便是这姑娘?”
“姑娘?”
丁凡冷哼了两声,“只怕那厮拿来做你天祖都嫌年轻!想必我等出城打探之时,留在房里的那群猢狲也当将这修罗幽都中的门道与你说了个大概,前面骂阵那厮正是幽都东城的大增长王毗摩质多罗。只是奇怪……修罗诸君好战好杀不假,那东城封天刹的修罗众在我等眼中却是最有机会再投人世的一族。我等堕入修罗三百余年,独独见过其等与人开战两场。一则是因为南城之众西扩严重犯了她的疆土,二则便是罗刹王佉罗骞驮生吃了她的孩子……她向来与神王婆雅交好,此番与之宣战的,怎会是她?”
方杰同也皱眉道:“你说她是东城天王?莫不是师弟们记错了,我怎记得他们告诉我说,正道四脉首座,乃是追随西城一路?”
“这便是我的顾虑之二……”
丁凡复道:“据我所知,这三百年来,四脉首座已是几近在幽都四天王手里辗转个遍,罗刹王生吃了东城城主子嗣后,两军大战之时这几人便没了影踪,其后竟是闻说他等已然被南城罗睺天王纳入麾下。此番又复在这见到他们……恐怕其人已是转投封天刹门下。这几人百余年来不理修为,甘作三姓家奴究竟为的什么?修罗之众诚然各个骁勇善战,只可惜他等不与常人一般灵识通透,只怕那四脉首座如此反复,定有阴谋相佐!”
方杰道:“他等如此处心积虑,若不就此将之拆穿,日后大局已定,你们这修罗道不就……”
丁凡扯着嘴角摆了摆手:“无妨……修罗道如何翻覆也都与我无关,这里不比人世,在这修罗道中只有战死,从无老死之说。如若此间当真大乱,我等如若当真能够死在那场打乱之下,或许还能重堕轮回,不也正是好事一桩?”
方杰仍欲辩驳,却被丁凡一把抓住了手腕,只待这老人向明处努了努嘴,这汉子才终是探过头来,看向了战场一边。
他如何也未曾想到,北城这边,竟然不见兵马,只有一人出城迎战。
来人身长丈余,赤发虬髯,袒着上身,顽石一般强健的肌肉就此毫无保留地彰显在外,而这汉子手中,竟然空无一物。
“他连兵刃都不带,便想但凭一己之力,同那百十来号的东城修罗众军开战?”方杰惊道,“他可便是师尊口中的神王婆雅?此番他自己出城迎战,岂非是在羞辱东城一众?”
丁凡点了点头,“婆雅自己出城迎敌,非但不是妄图羞辱东城,更乃是对东城最大的尊重。此子早在混沌初开之时与天争位,万计天兵降他不住,便是大佛如来才堪堪与之战平。若非诸天神佛合力将其打入修罗道并封其为王,只怕而今现世早与修罗无二了。你只想想,若是其人带兵迎战,东城之众还能有几分胜算?”
方杰的额上已然浮起一层细汗,颤声道:“婆雅若是引兵出城与之一战,东城之兵恐怕要被其杀得一个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