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关城头暴乱突起,远处山顶的一众义军却已坐立难安。
“那群百姓……那群百姓和妖兽打起来了!”
“我等此时若不现身,他们岂非只有死路一条?”
几个年轻的已是两眼通红,作势便要杀下山去,偏偏却被年龄稍长的一人拦了下来:“你们不能动!我等来此之前门宗说过的话,你们都忘了吗?”
“这……”一人沉吟少顷,不甘道:“等他禁令,等等等……等至何时?等那群畜生将我同宗吃光?等到一群百姓为夺潼关而死?”
“总之,你们不许动!如此贸贸然杀将下去,若是坏了门宗的计划,你承担得起吗!”年长者的胸膛同样不住地起伏,目不转睛地瞪着山下的一众百姓,咬牙道,“此事关系重大,我等不是见死不救!我等不是见死不救……”
“好好好,只怪我等贪杯,叫你们这群凡人看出了马脚……”城内十余甲卫眼见拗不过众人,则干脆放开手脚,戏谑道,“不过也好,反正你们早晚也要进了你官爷的肚子里。这潼关铁壁,就凭你们血肉之躯,还想从爷爷手里抢去不成!”
“带着娃子的,看好家里的,剩下的人随我杀上去,和这群王八蛋拼了!”
带头的老人话音方落,潼关门前登时杀声冲天。众妇孺老弱齐嘶一声,如若决堤水患一般直奔城门冲去。即便此间百姓的能耐不足道哉,奈何城口拥挤,生性凶蛮嗜血的兽军,纵有千钧之力也是无从施展。一时之间,众精怪竟被人潮冲刷的节节败退。
但见人潮当中,百岁老人举杖痛殴妖兽,三岁孩童猛踩恶畜脚掌,更有几个民妇干脆一把抓住兽军的胳膊狠咬下去。那众兽军碍着流民人多势众,顾得了头却顾不到尾,方才守在门侧的几只妖兽更是活生生被冲上来的流民踩成了肉泥。万千百姓有如神助,一时无两,恍似各个肋生八臂,不出片刻便已冲入潼关城内。
直待百姓入城,刚刚仍与众人缠斗的兽军恍似约好般“呼啦”一声闪身离去。眼见兽军遁逃,大喜之间众人只管深吸口气,准备一鼓作气夺回天险。
只是这口气不吸还好,浓厚的血腥味直冲脑仁,几名百岁老人险些被这口腥气冲晕过去。众人再复讶异地环顾四野,昔日李唐的铁壁铜墙,昔日的潼关,还哪里有了它本来的样子!
真道是:
万户血染墙,人头做酒缸。
旌旗挂白骨,孤魂绕栋梁!
这里,仿佛就是鬼蜮森罗!
踏入城门之后,但见此景,众人方才的杀意顿时消解大半。老、弱、妇、儒恍若皆数被施了定身法一般,目瞪口呆地盯着面前惨状,哭不得哭,逃不得逃
,各自变成了一尊石像。不待众人回过神来,耳畔又是“吱呀”一声铮鸣。
“门,是城门,大家……”
入城一刻,大门紧锁!
“逃?你们要逃到哪去?”众流民恍然失神间,但见四面城墙之上已复亮起了无数明眸,直若九天邪星那般,盯得人坐立难安。
“人,同我无上自在天魔的区别便是在此。你们人类兴许懂得些行军打仗的道道,兴许还要会一些稀奇古怪的法门。只可惜,我等最大的区别就在于恐惧。恐惧,永远都是你们人类最大的弱点!”
此番众流民四面楚歌,百余记妖兽自已从城楼当中探出头来,妇人小孩各自瑟缩在旁,老人伤残则手拿兵刃紧咬牙关。
怕,他们当真怕!
试问,在此鬼蜮一般的城里,面对这般嗜血成性的妖魔,有哪个不会怕?
只是这一次,他们的眼中却多了种从未有过的东西。
是恨、是不甘、是愤怒、是与这众妖兽不死不休的决心。
“你们人类永远是这样,纵古至今,岂非皆是战祸多余安乐,背叛多于精诚?平日大话皆数说得天花乱坠,什么同仇敌忾,什么意气当先。遇着些个小灾小难,再瞧瞧你们自己!你们怎不想想,浩土神州其民不下千万,纵使主上有通天之威,单凭我们一众兽军,怎可在不足一年之内便杀入长安?”
其言如钉,众民周身皆作一振。
想来昔时兽军破城,我们做了什么?
昔时李唐忠骨再与兽军鏖战之时,我们做了什么?
听闻龙城金甲与天子为守城而死之时……我等又做了什么?
逃……我们逃得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