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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前世(1 / 2)

枷锁 卿隐 4026 字 4个月前

日子不经细数,  建元六年逢春的庆功宴好似尚在昨日,转眼间就滑到了建元八年春。

        若说有些事情,十三岁的木逢春看不明白,那如今已经十五岁的他,  就能心知肚明了。

        不可否认,  刚开始察觉到他夫子对他娘的感情时,  他难免会感到不适,别扭,  甚至有段时间,都不知该如何面对从来待他恩重如山的夫子。

        可很快他就想通了,  若这是夫子与母亲的姻缘,那他应做的就是接受与祝福,  而不是排斥与阻止。

        母亲的半生过得并不容易,  遭遇了国破家亡,  也历经了母子分离,  而后又千里迢迢的自京城南下寻他。纵然母亲从不与他提半分她在京城的事,  可他也能想象出几分,当时未逃出京的罪臣家眷大概会遭遇的对待。那些年,  他母亲必定是受尽了苦楚。

        如今日子总算归于平静,他母亲也能过些安稳的日子。若是再能找到心意相通的男子为伴,  那他身为儿子,  当应为他母亲高兴。

        况他夫子品行端方,  谦谦君子,  又长得一表人才,若说让他夫子做他继父,他是一万个愿意的。

        想通了这点,他再看沈夫子与他母亲,  就觉得他们二人真是再合适不过。见他母亲对他夫子始终是回避的态度,他以为母亲是顾忌到他,遂忍着羞窘,不止一次的对他母亲隐晦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就差直言说,他不介意沈夫子做他的继父。

        然而,他母亲依旧还是不肯接受沈夫子。

        他不明白是为什么,明明近一年来,明眼人都瞧的见,她对沈夫子并非毫无情意。

        每每逢春忍不住出口问她时,林苑总是寻得借口敷衍过去,可过后却常恍惚失神,眸有晦涩。

        她终究是非草木啊。

        她能抵挡住男子的追求,却抵挡不了如他那般润物细无声的好。这些年来,他默默的给她做了许多,护她进山采药、出村问诊,帮她在菜园捉虫浇水、爬果树采摘柑橘,给她提笔作画装饰堂屋、采摘山花点缀书桌,还学会了劈柴、挑水、驾车、采药、养鸡……纵然只是看似稀疏平常的小事,可就是这些一桩桩一件件的小事,让她无法再忽略,那早已悄无声息的融入进她的生活中的男子。

        她真的是,没办法不被触动。

        试问,当一各方面皆出色的男子,默默无闻的在自己身边守候多年,还不求回应甘愿谨守君子之礼,哪个女子还能依旧无动于衷?

        可正因如此,她方后悔不已。

        当初她应狠下心来疏远了他的,实不应一时心软,就应了他会依旧会以常心待他。

        这么多年陪伴下来,如今她待他,又如何做的到常心?

        连逢春都看出了她情绪的一些变化,更何况是将她所有一切都看在心上的他?

        她知他应是多少看出些的,只是他不敢问出口。

        林苑揉了揉心口,试图化解些其中的闷意。

        经历了那些是非恩怨之后,情爱于她而言不啻于毒药,纵是察觉自己对沈夫子有几分不一般的情愫,可那又如何呢?

        她敢往前踏出这一步吗?她不敢。

        她忍不住苦笑。

        即便逢春跟春杏他们都说,过往的事已经过去了,如今可以往前看,重新过日子,可是重新二字,焉是那般容易?

        这些年来,她从未与逢春他们提过半句在京城经历过的种种,他们远在僻远之地也不得消息,所以压根也不知她那些年她具体经历了什么。可能,他们至多以为,她昔日只是被充入了教坊司,所以并不知道,她除了在教坊司待过,还在昔日的太子府待过。

        她除了是妓,还是已故的太子良娣。

        是如今太子的生母。

        林苑有些痛苦的闭了眼。

        这些如大山一般沉沉压她头顶,是她一辈子都不出的阴影,每每想起,都觉如一道道沉重的大锁扣在她心头,桎梏着她不敢让她往新生处踏出半步。

        “逢春,你说为师可就那般差劲……”

        这日,与逢春月相对饮的时候,沈夫子在醉意朦胧之际,忍不住颓然问他。

        他能察觉她待他并非全无意,可她却迟迟不肯迈出那一步,让他不免觉得,大概还是他哪处做的不好,方让她没法放心全然接受自己。

        木逢春看出夫子的颓然,心中也不好受。

        “夫子莫这般想,您无论是才貌还是品行,在整个晋朝,都难找出能与您相媲美的。饶是如今我走在路上,也能听人提及夫子风光霁月般的风采,他们都说,将来能嫁给夫子的女子,定然是好福气的。”

        沈夫子摇头苦笑,眸光投向隔壁的方向,似喃喃了一句:“旁人觉得有何用呢……”

        大概是察觉到今日的大为失态,他强忍了失落,笑了声:“罢了,且不提这个,你我继续品酒论诗罢。”

        木逢春低头抿着酒,左右思量许久后,终究还是咬咬牙,抬头与他夫子隐晦的道了句:“我娘她,应是有所顾忌。夫子不知,我家里……曾犯过事。”

        沈夫子保持着持杯的姿势,惊愕的看着他。

        木逢春低落的说完这话后,也不再多说什么,起身告辞离开了。

        虽然木逢春并未清楚点明,可单单这句话的信息,就足够曾在官场上待过的沈夫子,从中联想一些关键。

        她的顾忌,他们家曾犯过事。

        木逢春既然格外点出他们家犯过事,那必定不是小事,肯定是累及全家的。那么犯过事的家眷,会被官府如何处置?

        他持杯的手一抖,里头的清酒就洒了出来,浸湿了他淡墨色的衣袖。

        原来是这般,原来是这般。

        她迟迟不肯接纳他,应就是这般缘故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