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孩子遭了戏魇没了,反而家长心里更容易过得去,消失于虚无总比这死状凄惨来得好。就像小池说的:“他们活在梦里,谁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也可能是老夫妻俩越显得悲痛,越能从宅心仁厚的陶班主这儿多拿点好处。
不是祝平安心理阴暗,实在是看多了死亡下的人性的扭曲,至少在这小镇上,感受不到太多的真善美。
世道艰难,遑论人心。
哭声中,祝平安忽然又想到什么,低声问一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小花子:“小禄有个弟弟叫小寿,那他是不是应该有个哥哥叫小福才对?”
上周目陶班主去野姥姥处买纸扎,为的便是小福的丧事,当时的小福子是病死了。
这一回小禄的后事,陶班主也少不得破一份财。
不知道那时候,小福是不是也死的这么惨——陶班主说是痢疾死的,也不见得就是真话,不是说孙医生是神医吗,总不至于连痢疾都治不好。
祝平安心生恻隐,又觉得似有联系,试探性问了这个问题。
小花子一阵恍惚,思忖起来神色古怪,但这次回答了他的问题:“确实福禄寿是三兄弟,好像小福夭折了吧?”
上周目中,小福与小花子毫无疑问是同门学艺的师兄弟,朝夕相处,但再来一次之后,无论是小花子或是其他人,哪怕是他的亲兄弟小禄,都不怎么记得有这么个哥哥。
也许记得,但印象中也是已经去世多年,不值一提。
孙医生与娄纠察陆续感到,孙医生在检查过尸体以后,确认小禄是失血而死,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失血,是在短时间之内急速失去体内超过四分之三的血液,结果等于变成了干尸。
娄纠察像是毒蛇一样用怀疑的目光逡巡着众人,在他眼里,似乎怀疑每个人都是凶手。
“这不是人干的吧?”
有个小学徒带着颤音嘀咕着,这惨状早已吓坏了他们。
虽然在平安镇几乎每天都能看见死亡,戏魇也导致时不时的减员,但那时候他们都在梦中,毫无记忆,自然也缺乏敬畏。
一直在身边的朋友突然成了面前一具惨烈的尸体,这种巨大的冲击才让人心旌动摇。
这确实不是人能干得出来的事儿。
或者说,不是普通人能办得到的。
死者并无伤口,祝平安所知的科学无法解释他的血液是怎么几乎被抽干的。但平安镇是个拥有超现实能力的地方,野姥姥甚至能让纸人动起来,也能把大活人变成纸,这意味着也有人可能拥有这种操控血液的能力。
在场所有人当中,当时祝平安与陶班主在一起,他能够证明陶班主的清白,而戏班子的其他人在晚饭时间都能够自由活动,这种闲暇时刻,也不会有人在意自己的同伴有否离开,离开了多久。
娄纠察斥责那些嘀嘀咕咕瑟瑟发抖的小学徒们:“别胡说八道!圣天子在位,哪里有什么怪力乱神?你们尽管放心,这一定是有人为了掩盖罪行,故意装神弄鬼。镇公所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找到凶手!”
这话祝平安一个字都不信,娄纠察嘴里就没一句真话,怪力乱神的事,在平安镇多了去,他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实属一种特殊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