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医生的药堂就在这条街上,面馆的隔壁——面馆有五文钱一碗的肉丝面,听小池说滋味鲜美,但来到这条镇上这么久,祝平安还没有去尝过。
小池也应该很少来吃,他念念不忘,正是因为一碗肉丝面对很多挣扎活在这里的人来说,是奢侈的享受。
这一次重来,祝平安暗暗下了一个决定。
他要努力活下去,赚了钱请小池来吃碗的鲜美的肉丝面。
药堂门脸不显眼,招牌上落了厚厚的灰,堂上一排半人高黑柜台,柜台后是无数个抽屉的药斗子,还站了个身材魁梧的年轻伙计,负责看方抓药。
“孙医生不招人。”小池陪着祝平安过来的,指了指药堂里手脚有些笨拙的大个子,好心提醒,“乱世学医,谁不知道这是个金饭碗?镇上乡里有几分资产的,哪个不想把儿子往药堂送?孙医生一个都看不上而已。只在三年之前,才收了一个孝感动天的秦三七。”
祝平安想到小池之前很受欢迎的,野姥姥和陶班主都表示曾想收他当弟子,可是在孙医生面前,小池却表示连自己都没这个面子,这算不算提高了等级?
不过这位秦三七也算是镇上的名人。
他自幼失怙,是家中独子,十二三岁时老娘一病不起,瘫在了床上。穷人得了这种风症,从来只有等死的命,秦三七却咬牙以冲龄奉养老母,四五年来每日背着母亲出门去打零工,再怎么辛苦也不肯放弃,镇上的人见了他都得夸一句“大孝子”。
有一日孙医生见他孤勇,心生怜悯,也不嫌他年纪大,便招他当药堂的伙计,传他医术,安顿他母子,这一下羡煞旁人,但也没人能嫉妒。
“你一个外地人,还没有来历保人,怎么和他比?”
“也许我长得好看?”
祝平安摸着鼻子讲笑话,他这模样,毕竟是经过陶班主验收的,那戏班子对外形和天赋还是有一定要求的。
小池扭头扶额,不想搭理他。
是外来人都这么臭屁,还是只有祝平安是这样?他真的与小池所见的人都不同,带着一种特殊的气质,好像上辈子就认识,天生就很亲近熟稔,哪怕他说大话,也让人讨厌不起来。
药堂门槛高,对伙计的资质、人品都有要求。别的铺子要担保要家底清白,药堂只会更挑。
祝平安却有种奇异的预感,即使是重新开始,他仍然相信孙医生会对自己另眼相看。
上一轮回中,初次见面的孙医生就发现了他的不同。
这一次,对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而且,陶班主最后一次登台披挂的时候,曾经告诉他,可以找孙医生来照顾。这意味着孙医生是陶班主相信的人,尽管已经不是同一条时间线,许多基本事实可能发生了改变,但这是他能找到的最好突破口。
更何况,孙医生口中“灭顶之灾”这事儿,祝平安还非常在意。最后被困于城镇街道的囚笼那种感觉,祝平安记忆犹新,明明深处闹市,却如孤独一人,直面毁灭与死亡。这种压在头顶的威胁如果没办法解决,那就算是个人操作再秀也不能通关。
他不得不试一试。
或者说,搏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