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信不过他。
李裕喉间晦涩,“病重为什么不告诉我?还要躲着我,瞒着我?我之前病得不重吗?全天下都知道我只剩一口气的时候,你嫌弃过我吗?”
温印语塞。
李裕哽咽继续,“旁人都等着我死的时候,是你在,那你病重的时候,为什么我不能在?”
温印咬唇。
他恼意压抑在喉间,“温印,你逞什么能!”
温印指尖攥紧。
他鼻尖微红,“你以为躲着我,时间一过就什么都过了,什么都淡了是吗?那我告诉你,我一日都没忘记过,日后也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温印,同我一道经历过落魄,起伏,最后还以娄长空的身份一直在身后温印。”
温印看着他,眼泪从眼角溢出。
他凌声道,“温印,我告诉你,你做梦!”
“李裕,早前是权宜。”她违心。
“是吗?”他攥紧掌心。
“是。”
“那你心里有我吗?”他沉声
温印:“……”
温印缄声,良久,“没有。”
“温印,我不信。”李裕双目通红,“这些年重病,还一直在用娄长空的身份替我奔走,温印,我告诉你,我一句都不信。”
温印看他。
李裕沉声,“早前是权宜是吗?”
温印噤声。
李裕攥紧掌心,“好,早前是权宜,那我们重新拜堂成亲。”
“李裕?”温印诧异看他。
李裕喉间轻咽,“你不是病重吗?我们拜堂成亲,这次,换我给你冲喜。”
温印再忍不住,眼泪似珍珠般簌簌从眼眶滑落,“李裕,你明不明白,我没有多少时候……”
“我不管有多少时候!”李裕沉声,“但无论多少时候,你都要同我在一处。刘大夫不是说了天莲草吗?西秦皇室,我去要,涟卿会给我。”
温印喉间哽咽,“李裕,就算我能活下来,我能做……”
他斩钉截铁,“温印,你做的够多了。”
温印语塞。
他继续道,“身子不好,我们就不要孩子,宗室那么多,哪里不可以过继一个?无论是谁,你都能教养好,养在你我身边的,日后就是太子。一年是一年,十年是十年,二十年是二十年……温印,有生之年,你都要同我一处。”
温印眸间轻颤,他似是也说完,阖眸吻上她唇间。
温印指尖攥紧。
等他松开双唇,温印才又凝着一双湿润的眼睛看他。他伸手拂过她眼眶,她才看清他。
经过方才之后,他语气也慢慢缓和下来,温声道,“阿茵,我们明日就成亲,喜袍我前几日就让人做了,昨日就做好了。也不去旁的地方了,我们明日就在繁城成亲。”
温印轻声,“还没长大吗?还这么喜欢闹腾?”
“改不了。”李裕笃定。
温印:“……”
温印轻声,“想一出是一出吗?哪里来得及?”
李裕笑道,“那如果我来得及,是不是都听我的?”
温印诧异。
他继续温声道,“除了喜袍是我亲自准备的,旁的成亲的事都是童年在筹备了,都好了。”
童年?温印眸间些许诧异,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方才李裕就说是童年告诉他的。
李裕也看她,“安心在,童年在,韩渠在,乔木和肖媛今晚就能抵达繁城,这里还有福旺和顺子,彭鼎……温印,足够了。”
“李裕……”温印眼底碎盈。
“阿茵,我知道你不想露面,我们就不露面,同他们在一处就好了,我们在这里,在繁城,重新开始。”
“李裕……”
他伸手抚上她脸颊,认真道,“温印,从今往后,我们都在一处。”
她拥他。
他吻上她额头。
***
“新娘子在化妆呢!”喜娘提醒着。
童年还是在窗户前凑了个头出来,“温印,我看看嘛!”
喜娘关窗,“新娘妆是给新郎官看的,旁人就别凑热闹了。”
屋中都笑开。
童年只能悻悻离开,真是的,好歹他也算半个“红娘”~他也不是外人啊!
不过想起昨日,温印同天子在一处的时候,张许可来了。
远远见到天子给温印披上大氅,又吻上温印额头的时候,张许可整个人愣住,他别提多开心,“看到没,看到没!这是正主来了!什么叫登对,什么叫宛若一双璧人!什么叫郎才女貌,什么叫天作之合!什么叫天造地设的一对!”
童年惯来不喜欢张许可,眼下别提多舒坦。
良久,张许可才看向,“他是谁?早前温印病了这么久,怎么没见他来过?”
童年双手环臂,“你问我做什么!我哪里知道!兴许人家未婚夫终于寻来了呢!”
张许可不说话了,童年反倒伸手环上他,“哎呀,誉白啊,别叹息,人家原本就般配。”
张许可恼意看他。
……
眼下想起,童年还忍不住笑。
许是因为看张许可吃瘪,他终于舒畅了;又许是,温印终于同天子在一处了。
他们就该在一处啊!
童年双手背在身后,哼着小曲扭出了苑中。
……
屋中,喜娘们还在忙碌着。
温印是清瘦,但不得不说,生得太好看了。
略施粉黛,一身新娘妆就将病态遮掩了下去,反倒让人多了几分看不够的意味在其中。
这里不是宫中,来得也都是熟悉的人,没那么多讲究。再加上婚事是童年操办的,也讲究不起来。
譬如,他自己非要当主婚人,看得李裕头疼。
但少了不少繁琐礼仪,却更多了几分温馨自在。譬如在厅中,童年扯着嗓子高喊着拜天地的时候,李裕牵着温印,在厅中的笑声里,齐齐转身,朝厅外躬身,而后夫妻对拜。
然后就是童年等了许久,终于等到最后扯着嗓子高喊的一声,“送入洞房!”
周围的欢呼声和口哨声中,李裕笑了笑,将喜绸放在温印手中,将她抱起靠在他怀中,直接抱回了洞房中。
眼下不是宫中大婚,没有那么繁琐礼节与讲究。
坐床之后,李裕接过喜娘手中喜秤,在喜娘口中那句“挑起红盖头,夫妻恩爱到白首”的声音里,李裕用喜秤挑起喜帕。
他看她的时候,她也抬眸看他。
李裕嘴角温柔勾起,好看……
是另一种好看,那时候的温印,与这时候的温印分明一样,却又分明不同。
“你怎么什么时候都好看?”他轻声。
“好看吗?”温印也看他。
“好看,好看到骨子里……”他如实。
温印笑中含泪。
李裕俯身吻上她唇边。
她攥紧指尖。
等他松开唇间,又伸手抚了抚她眼角,温声道,“大喜日子,不哭。”
一侧,喜娘上前,“请新郎官与新娘子共饮合卺酒,和和美美,天长地久。”
李裕笑了笑,忽然觉得不是大婚,反倒比大婚多了更多不一样的温和与安宁在其中。
两人交杯,李裕饮尽杯中酒,温印还没来得及咽下,他含上她唇间,他不想她饮酒。
身旁,喜娘们都笑起来,“礼毕,新郎新娘洞房花烛。”
喜娘们鱼贯而出。
宅子中都是童年几人,不用招呼,也没人敢让李裕亲自招呼,李裕可以一直在屋中陪她。
虽然婚事简练,但当有的都有,该圆满的也圆满了。
温印掩袖轻咳两声,他知晓她这一日不容易。
李裕伸手替她取下簪子,“去洗漱卸妆吧。”
他印象里,她是要去洗漱卸妆的。
温印却摇头,“不卸妆了。”
李裕看她,“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她继续摇头,“不是,我就是想,今日好看些……”
李裕心里微动,“你哪日不好看?在我心里,你怎么都好看!”
温印莞尔,“我想气色好些。”
李裕从善如流,“那就不卸。”
温印又握拳轻咳两声。
李裕抱起她,她脚下凌空,错愕看他。
他温柔笑道,“不卸妆,我替你沐浴。”
温印顿了顿,忽然脸红。
浴桶前,温印有些不想他看,是怕他看到伤口,李裕轻声,“阿茵,我看过了。”
温印想起刘大夫施针的时候,他见过她颈边。
两人都没说话,李裕替她宽衣,然后抱她到浴桶中。
周遭水汽袅袅,李裕替她擦着身子,没说话,安静里就多了些暧昧和尴尬。
他凑近,也抱起她。
两人在水中亲吻。
同记忆中的亲近相比,两人年岁都长了些,更成熟,也更珍惜在一处的时候。
温和的水温中,两人相拥在一处……
从浴桶出来时候,李裕怕她冷,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又问起,“还冷吗?”
温印的点头,“有些。”
“我快些。”李裕将稍远处的碳暖挪近,然后给她擦头。
这样的宁静踏实,既熟悉,又陌生。
但无论是熟悉还是陌生,眼下,都让人怀念早前时候。
温印靠在他怀中,脸有些红。
“好了吗?”他觉得应当擦干了。
温印点头。
他抱她回喜榻。
屋中的红烛还燃着,洞房花烛,红烛要燃到天明时候。
今日都累了,尤其是温印,应当许久没有这么耗神过了,沐浴完,应当也困了。
他还是同早前一样,从身后伸手抱着她,温声道,“睡吧。”
温印轻嗯一声。
身后的人下颚抵在她头顶,将她整个人揽在怀中,像从前无数个夜里一样,温暖驱散寒意,她好像真的没那么难受了……
他也抱她在怀中,在她头顶轻声道,“温印,我爱你。”
温印微怔。
他深吸一口气,轻声道,“不管你信不信,我比你想象的更爱你你……”
即便这里同记忆中相比,两人都更成熟得多,但他……是头一次同她说这些话,心中也会忐忑。
所以说完之后,锦帐内,短暂沉默。
稍许,温印出声,“我知道了。”
他想再拥紧她时,她转身看他。
“怎么了?”他以为她不舒服。
温印眸间含韵,也伸手抚上他脸颊,再稍稍贴近些,仰首吻上他嘴角,暧昧的声音叹道,“今晚不是新婚吗?”
他微楞,“阿茵?”
温印脸红,此时,不说话,许是会更好些……
她阖眸,再次吻上他。
两人相拥而吻,不知多久,他略微沉声道,“如果不舒服,就告诉我停下……”
她脸红,轻嗯一声。
屋中桌案上,大红对烛“嗞嗞”作响。床榻上,两人温柔亲近着。
十月下旬,寒冬初至,锦帐内,暖意流连而徜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