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送时间五分钟前。
假正经:[刚才不是针对你。]
假正经:[听到你夸我了,谢谢你。]
“谢谢”和“谢谢你”,意思相同,只差一个字,表达态度却有天壤之别。后者总是让人觉得更真诚,更发自内心,而非客套。
宋清萝扬了扬嘴角。
还知道解释。
嗯,老古板可教也。
她不想就这样放过闻若弦,于是回复:[真的吗?请我吃饭,我就信。]
假正经:[好,但是今天不行,很忙,等我有时间再约你。]
这么爽快?
早知道,就应该得寸进尺,多提些要求。
现在五点,闻若弦说今天很忙,极有可能不会准点下班,又要在办公室忙她的“个人工作”,那么……
宋清萝脑中灵光一闪。
机会来了。
这边闻若弦才放下手机,外面就传来了敲门声。
她以为是宋清萝。
“若弦——”
一阵香风荡漾到跟前,幽幽沁入鼻端,看见来人,闻若弦立时卸下了清冷面孔,露出温柔的笑。
在外出差一周多的程苏然今天回来了。
半小时前还给她打电话,说要来一趟公司,给她带了礼物。
“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程苏然神秘一笑。
大概是舟车劳顿,她的头发有些凌乱,一双清亮的眼睛却神采奕奕,脸颊因笑容漾开小梨涡,天然就有着随和亲切的感觉。
“不管带了什么都不用急着今天过来……”闻若弦起身绕过办公桌,习惯去牵她的手,就在快要碰到那一瞬间,突然想起什么,手僵了僵,若无其事往回收。
一边走向沙发座一边唠叨:“你上午才忙完,下午又是坐飞机又是坐车的,累得够呛,就应该直接回家去,好好休息,明天再带过来也一样,你啊,有时候就是倔。”
程苏然假装没察觉她的动作,跟到沙发边,挨着她坐下来:“我知道的嘛,但是等不及想给你,因为你肯定会喜欢的。”
衣料轻微地碰撞摩擦。
闻若弦条件反射,身体自然向旁边倾斜了一点,与她拉开距离,但也不至于太刻意,离得太远。
今时不同往日。
然然是别人的女朋友了。
而她们之间已经戳破“友情”的窗户纸,从现在到将来的每次相处,都应当避嫌。
“好吧,”还像从前一样拿她没办法,“什么礼物?”
程苏然笑容淡下来,微微低头,从包里拿出一个深蓝色信封,“这个月江城乐团的主题演奏会门票,上次你说没抢到,我有位客户正好认识乐团的老板,就拜托他帮我弄了一张。”
她取出薄薄的纸张递到闻若弦手中。
vip贵宾席。
第一排中间位置,这个月二十九号晚上。
听音乐会是闻若弦的小爱好,在德国留学那两年培养起来的,以前听得多,后来回国,工作忙,经常抽不出时间,就只能挑自己感兴趣的cd听听,一年去不了几次现场。
上一回听现场还是去年圣诞节前。
“太惊喜了,正好我二十九号有空,”闻若弦眼里闪动着光,“谢谢然然。”
她十分小心地把门票装回信封。
“我们之间还用说谢谢么?”程苏然看出她真的开心,也长舒口气,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拿桌上的茶壶。
闻若弦拦住她:“都凉了,我再热热。”
指尖不小心碰到衣袖,又缩回去,不着痕迹地落在茶壶底座上。按住电源键,自动加热。
程苏然把脸转过去,看着茶壶,看着那几簇白菊花在微黄的茶水里翻腾,看着温度逐渐升高,倏忽想起了一些事,这五年,很多很多的事,心绪也如这般滚沸起来。
不等闻若弦动手,她自己关掉电源,拿来崭新的纸杯,倒了一点茶。
温热不烫,入口刚好。
闻若弦沉默地坐在旁边。
不知说什么,能谈的只有工作,但今天然然累了。
彼此间这种状态已持续大半年,再有不习惯的,也该习惯了,以后也将一直持续下去。
喝完茶,程苏然的手机响了,楼下有人在等她回家,她应了两声,站起来:“若弦,那我就先回去了。”
“好。”
闻若弦跟着起身,送她到门口。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长廊拐角。
回到办公桌,闻若弦把信封里的门票又拿出来看了看,塞进包里,大脑就像自动格式化,清除掉有关刚才的所有情绪,越来越熟练。
微信还有消息没回。
宋清萝:[我想吃云记。]
是一家私厨定制。
以高档食材和原汁原味烹调出名,味道菜式是一绝,贵也是真的贵。
大小姐宰人果真毫不留情。
闻若弦被逗乐,发出轻笑声,一瞬间竟觉得这位“祖宗”有些可爱。又想起下午听见的夸奖,在办公室的争辩,心情微妙。
维护朋友是人之常情。
如宋清萝所说,喜欢的人,在意的人,同理。
那么她究竟是纯粹夸赞她还是……
闻若弦没来得及深想,手机震了震,宋清萝又发来一条:[滨西路的烧烤也可以,好吃不贵。]
大小姐非常善解人意。
但她还不至于请不起“云记”一顿饭。
闻若弦:[云记。]
那边没再回复。
快六点的时候,徐曼为她拿来了晚餐,然后被赶下班。
她不爱吃重油重盐的外卖,非应酬很少下馆子,就找了一位住在公司附近的阿姨专门为自己做饭,她人在公司若有需要,阿姨就会做好并送来。
年底是会议、稿件项目的旺季,她估算自己今天要忙到很晚。
果不其然。
走出办公室都快九点了。
整层楼黑魆魆的,外面高楼的灯光照进窗,拉长她的影子,穿行在一片昏暗中,犹如鬼魅。
行政部却亮着灯。
走近看,办公室空无一人,门边放着水桶和拖把,水很脏,拖把半湿不干,瓷砖面有明显拖过地的痕迹。
闻若弦正当疑惑,就看见宋清萝从前厅方向过来,手上各拎着一个垃圾桶。
“闻总……”似乎很惊讶她在这里。
闻若弦上下扫视她,眉心微蹙:“你这是在做什么?”
“洗垃圾桶啊。”
“保洁要做的事,怎么轮到你来?”
宋清萝眨眨眼,满脸的天真单纯:“我本来也就是做这些啊,行政,不就是打杂么……今天办公室有点脏了,打扫一下。”说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只不过,我在家很少做家务,手脚太慢了,才弄到这么晚,你别笑话我。”
闻若弦神色凝重:“是曹主管让你做的。”
肯定的语气。
宋清萝低眸不言。
她头发微乱,脸颊边蹭了些灰,两只袖子高高挽起,手腕细白,仔细看,右手食指上还贴着创可贴。
狼狈极了。
像一株盛开在温室却堕入污泥的白玫瑰。
她不该在这里。
不该做着枯燥无味的工作,拿着不够一顿饭的工资,任人欺负使唤。
闻若弦心生怜惜,更有些愧疚。
毕竟是客户的女儿,千金大小姐,在她公司被如此对待,怎样都说不过去。且底下人不遵守规章制度,胡作非为,长久下去要乱套。
“公司有明确规定,在什么岗位做什么事,曹主管……”她话没说完,就被宋清萝打断。
一番话明夸暗损:“你不会怪曹主管吧?她也是为我好,给了我很多锻炼的机会,我还在试用期,勤快一点才能通过考核转正,就可以留下来了。”
闻若弦没有丝毫怀疑,越听眉心越紧,“所以,她一直把这些杂事推给你,还用转正考核当做威胁。”
“啊,我不是那个意思……”宋清萝眼底闪过窃笑。
遇事不能硬来。
卖惨,装乖,比什么都有用。
空气陷入沉默。
闻若弦看着她手中还在滴水的垃圾桶,说:“都放下来吧,别弄了,回家。”
“噢……”
宋清萝乖乖把垃圾桶放到一边,回工位拎起自己的包,又来到闻若弦身边,望着她,欲言又止。
“怎么?”
“我家太远了,这么晚,回去有点不方便,我也不敢一个人住酒店,你……能不能收留我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