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半分钟后, 梁杉:“今天先到这,都没吃晚饭吧?走,我领你们涮火锅,去去这身味道。”
钟成说:“我刚才说……”
梁杉:“你们能吃辣吗?”
“我刚才……”
“能吃辣的话, 我知道附近有一家很好吃, 我请客。”
见梁杉不接话, 钟成说垂下漆黑的眸子,看起来有点委屈。
殷刃有点同情自己的新搭档, 可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
“我特别能吃辣。”殷刃严肃地表示。
“那敢情好。”梁杉这才直视钟成说,“小钟刚才说的问题,一时半会说不清,咱们等会儿边吃边聊。”
钟成说:“好的,那我不喜欢吃辣。”
梁杉:“……”
……
火锅不是高档品牌店, 装修挺家常。众人身上味道冲,梁杉特地订了个包间。看得出梁杉是熟客, 老板麻利地上了锅底,捎带赠送三碗冰粉。
鸳鸯锅香气扑鼻,热辣的味道随水气蒸腾。
三位人手一份纸质菜单,准备点菜。服务员姑娘象征性地晃了圈, 她似乎想多看几眼殷刃, 结果没敌过包间里近乎恐怖的臭气。
“你们自己选、呃、选好送前台。”她边干呕边说,撤离速度堪比逃难。
梁杉露出过来人的痛苦表情:“记住, 出完这种现场,就得吃吃火锅烧烤。不然满身味, 走在路上膈应人……小殷、小殷你悠着点, 他家菜量大!”
殷刃失望地停下打勾的手——他两眼发亮, 几乎把肉类区勾了个遍, 还特地点了两份脑花。钟成说客气点,除了两盘瘦肉,他只叫了素菜拼盘和豆奶。
锅开下肉,薄嫩肉片滚过热油,新鲜虾滑和肉丸在浓汤里浮浮沉沉。菜蔬与红汤一衬,艳得人胃口大开。宽粉吸饱汤汁,晶莹剔透地盘在炒饭上。熟肉撇过酱汁,轻轻一咬,鲜美滋味在舌尖猛地炸开。
勺子搅动筷尖往来,锅上白雾浓到看不清人。
梁杉噗呲开了罐啤酒,触景生情:“唉,我上回带新人,都不知道几年前的事了——”
他句尾拉得长而沧桑,颇有点引人接话的意思。
殷刃嘴里嗯嗯嗯,埋头苦吃。他可以额外长几张嘴、甚至一个脑袋来回话,但梁杉和钟成说八成不会喜欢那个景象。
钟成说正襟危坐,欲言又止:“梁先生,我刚才……”
梁杉落寞垂头:“行,说正事。”
殷刃抬起眼,特地配合着放慢吃饭速度。
“小钟说的情况有,但特别少。现象丙-b4,‘间隙’。”
“走熟悉的路坐熟悉的车,结果去到没见过的地方。或者待在很多人的空间里,离开片刻,回来时看不见半个人……我们管这类情况叫‘入隙’,在别人看来,入隙的人确实消失了。”他说着看了钟成说一眼,“理解成误入时空缝隙什么的也行,反正就那种。”
钟成说侧过脑袋,放下筷子。
“‘间隙’这玩意儿成因不明,出现位置相对固定。它会自己成长消亡,间隙初期,普通人入隙后很快就能回来。等它长成,才会变成让人‘回不来’的岔路。目前海谷市只有一个长成的间隙,它正处于识安的管控下。”
梁杉严肃地扬起漏勺,打算捞肉吃,结果只捞到半勺子香料。
他幽幽看了眼快乐咀嚼的殷刃,又下了两盘羔羊肉。
“总之,‘间隙’是非常危险的现象。芳华公寓人流量大,要是‘间隙’在附近出现,识安不可能没察觉。”
钟成说点点头,伸筷子捞土豆。
梁杉学到,迅速舀了一碗青菜:“总之你们把心放在肚子里,要真涉及‘间隙’,来的得是符部和李部。”
“我明白了。”
“压力不用太大,明天还有的是时间学习。今晚吃完早休息,明早我去宾馆接你们。”
钟成说筷子上的土豆啪叽掉下去小半:“宾馆?”
“嗯,给你们订了双人间。放心,识安都给报销。”
“不用麻烦,我在海谷有房子。”钟成说言辞恳切。
“我知道,你和你父母的住处都在夕照区,离这俩小时车程。费那个事干嘛,怎么,家里有宠物?”
“没有,但……”
“那就这么定了。你们将来出任务,两人搭档是标配,早点习惯比较好。”
钟成说不吭声了,默默低头涮蘑菇。
他这边不再说话,梁杉突然意识到,这顿饭好像有个人一直安静得出奇——
殷刃正咯吱咯吱吃小酥肉,手边叠了五个空荡荡的可乐罐子。他周身环绕着温暖幸福的氛围,让人不忍打扰。
“我再去叫几份肉,你们还想吃什么?”梁杉站起身,抖抖菜单。
殷刃:“刚才你说的那个‘间隙’……”
“吃什么?!”
“不,我只是觉得钟哥说的有道理,‘她没离开’的可能性还有。”殷刃咽下嘴里的食物,“既然你说间隙成因不明,那就是说,你们对它的了解其实没那么深。”
“话是这么讲……”
“那就别急着下定论,凡事总有例外嘛。”殷刃笑了笑,笑容和可乐罐子堆一起熠熠生辉。
梁杉下意识想反驳,但对方言语中有种微妙的威势,他下意识把话吞回了肚子。钟成说有些感动地看向殷刃,推了瓶豆奶过去。
殷刃欣然笑纳,迅速开始下一轮扫荡。梁杉刚下了不少午餐肉,他眼睁睁看着它们进了殷刃的肚子。
梁杉:“……”
算了。
再往后的聊天没什么营养,梁杉顾忌天色晚,只是挑着些警局趣事讲了讲。三人吃饱喝足,很快散场。
梁杉为两人订的宾馆离火锅店很近,是个带星的正规宾馆。
宾馆房间宽敞,打扫得挺干净,屋里有浅淡的香氛香气。两张单人床铺了雪白被单,空调嘶嘶吹着凉风。
殷刃拎着两罐冰可乐,沉默地站在门口——
他先一步上楼,还没来得及在床上摆成大字,就被拎着大包小包的钟成说撵了出来。把人送到门口后,钟成说开始疯狂地……打扫卫生。
此人左手消毒喷雾右手酒精湿巾,正在努力清洁屋内的犄角旮旯。他甚至连花洒都擦了个遍,还在浴室挂了两条一次性浴巾。
“一个建议,不要用热水壶烧水喝。”好不容易做完扫除,钟成说摘下眼镜,抹抹额头的汗。
殷刃:“……好。”
反正他也不会用。不过这是现代人的正常做法吗,他怎么觉得不太像?
看这个架势,要是钟成说知道他之前被封在什么环境,刚才就不是火锅涮肉,而是钟成说拿他涮酒精了。
“嗯,我先洗个澡,你自己挑张床。”
钟成说没看穿新搭档的奇妙心理,他走进浴室,哗啦啦的水声很快响起。
殷刃争分夺秒掏出手机,就地研究这东西的奥秘。
他很快发现了输入功能,但键盘上一群七歪八扭的鬼画符,他实在悟不出其中深意。好在几分钟后,殷刃折腾出了手写输入。
随着他点开浏览器,新世界骤然宽广起来。
作为一只务实的凶煞,殷刃很快决定了第一个搜索课题——
鬼王大人小心地戳动屏幕,写下“如何使用手机求救”八个字。
搜出的文字浩如烟海,就在他有样学样操作按键时,手机突然发出尖锐响亮的警报声。殷刃汗毛一炸,差点把手机摔出去。
应急警报声又高又急,几乎要把人耳膜捅穿。殷刃被吵得脑仁疼,他抓起手机,冲去浴室敲门。
“钟哥,这声音关不……”
殷刃话还没说完,脆弱的浴室门被他敲裂一地。
或许他对这个时代抱有太高的期望,以为磨砂玻璃会像木板一样坚硬。殷刃还没来得及敲第二下,磨砂玻璃门以身殉职,满地都是细密碎块。
好消息,钟成说离玻璃门有一段距离,没有受伤。
坏消息,事发突然,钟成说没来得及躲闪。他正在冲洗头发,刚巧面对殷刃。
这具肉身和钟成说同为男性,应该不存在男女授受不亲的问题。殷刃原本是这么想的,但钟成说显然不这样认为——他面色一僵,几乎立刻背过身去。
然而殷刃已经看了个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