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君一下子冷静下来,知自己失礼,忙起身,拿袖子为青娘擦拭,口中不住道歉,“我非有意,莫要怪罪。”
青娘握住了湛君的手,用一张覆满□□的脸朝湛君露出一个笑,其实颇是骇人,但湛君却有被这个笑安抚到了,渐渐不再慌张。
青娘将湛君手放下,先是用手拂去脸上余粉,又拿出帕子细细的擦。待完成后,她便朝湛君微微一笑,叹了口气后说:“我知你着急,但我亦是帮不了你,你知我这里是做什么的?”
湛君摇头,今日所遇这楼船,与她书所见记载有些出入,她当真不知。
“我打江南来,沿原江北上,是要去都城为杨太尉贺寿。杨太尉势大,自江南远道而来的,又何止我这一艘船?”
“你比我小,是好人家的女儿,我斗胆喊你一声妹子,我不瞒你,我这船上,做的是皮肉生意,不是什么干净地方。”
湛君猛地抬头,露出一个惊恐的神情,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
青娘苦笑,“你要因此瞧不起我,我不怪你,但倘若是还有丁点的活路,谁又愿意叫人瞧不起呢?”
湛君慌乱得很,四下里看,不知此刻该摆什么表情。青娘一番话讲得情真意切,听到的人都要觉得难过,她只是害怕,却并不想叫青娘觉得她瞧不起她,于是忙摆手,口中讷讷:“没有,不是的,没有……”
可眼睛却再不敢看青娘。
她真的害怕,要哭出来了,“我想回山上去,回去找先生……”
青娘这会儿有些哭笑不得,“我告诉你这些,是想告诉你,我做不得你的主,帮不了你,你是二郎带来的人,我哪里敢动呢?咱们一样,都得听他的,所以,妹子,我也是无法,别为难我。”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往湛君靠近,湛君正处于惊悸中,手脚无力,于是便轻易被青娘拉去妆台前坐下。
元衍站在船头,手上执壶,临风而立,衣袂飘摇,意态风流。
船上各处都有女孩子看他,他动一下,她们便低下头,凑在一起笑。
元衍心情甚好。
今日晴好,天好,风也好,人好,事也好。
他想起方才听到的事以及送出的信,遥遥举杯,意气风发:“西原再会,姜先生。”
不远处女孩子们又是一阵骚动。
身后有环佩之声,元衍方转身,温香软玉撞入怀中。
怀中人瑟瑟发抖,揽着元衍的腰不肯松手,元衍低头,只看到鬓发如云,不见面目。
元衍轻笑,“美人投怀送抱,此等恩情,如何消受?”他这样说着,伸手要将人从他怀里推开。
怀中人当他是救命的稻草,察觉到他意图,抱紧了不肯松开,抬了头看他,眼中不掩哀求之色,做足了可怜模样。
元衍愣立当场。
怀中这绿衣美人,二八年华,高髻翘然,红妆艳丽,容光绝美乃生平未睹。
青娘言已身阅美无数,元衍则有过之而无不及,可仍是被眼前这容色撼慑。
美人咽声道:“只要你能将我送回青云山,我什么都答应你。”
元衍听了这话,方意识到,原来是她呀。
姜掩搅的严州天翻地覆,若是为了这一张脸,倒也能够让人理解。
元衍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不愧是他一眼看中的东西。
“是吗?你这么乖?青娘倒真不叫人失望。”
湛君瑟瑟着不再说话,眼泪却流了下来。
这之后,湛君不肯离他一步,惶惶如惊弓之鸟,她不肯见旁人,便哀求着元衍与她共处内室,不要走动。
元衍从青娘处得知她此番巨变的缘由,心里生出些歉意,可两人于一处时总忍不住想逗弄她。
“我如何不愿意同你一起,只是你也太无趣,我同你一块做什么呢?你是同她们一样有润如春雨的好嗓子唱天籁之音,还是和她们一样有柔比杨柳的细腰做掌中之舞?或者你会抚琴,拨弦弹琵琶也行,你叫我陪你,总要给我些乐趣,不然的话,你强留我在这里,不会觉得自己太过分吗?”
湛君委屈至极,心里恨透这轻浮的小子,若不是这人,她何至于沦落此境地,竟要哀求他以保全自身,这般低声下气。可她也只敢在心中怨恨,言语行为皆不敢表露,憋屈得不行。
可怜她不会唱歌,更不会舞,抚琴倒会,却不愿意给他听,但更害怕他真丢下她一个人,于是再憋闷也只得忍耐,拉住他袖子,天见犹怜:“我念书给你听,好不好?你不要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