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衍态度谦逊,“我一路玩过来,不算辛苦。”
元承与杨圻对视一眼,一副拿他没办法的模样,任谁来看,都是对这弟弟的纵爱。
杨圻却直言,“大丈夫当思报国,岂能流连乡野,不过消磨志气!依我看,早些入朝寻个差事才是正经。”
元承给他弟弟说话,“他年纪还小,想做什么便叫他去做,再叫他快活几年。”
杨圻笑了笑,“你们这样惯他!”
元承无奈得很,“谁也管不住他,莫说我了,便是家中父母,也难得能让他听两句话。”
杨圻手指在元衍脸上虚点,“你就胡闹吧!”说完笑起来。
杨圻既笑,旁人自然要附和着一同笑。
杨琢开口,“好了,父亲,二郎既已到了,快些开宴吧,别叫二郎忍饥挨饿。”
杨圻一掌轻轻拍在脑门上,很是懊恼,“年纪大了不中用了,是我欠了考虑。”随即拉起元衍的手往主位上走去,“来,二郎与我一同坐!”
元衍如何能与杨圻一起坐?几番推拒,还是坐了杨圻下首旁边的位置,挨着元承,元承对面是杨琢,元衍算坐了最次等的位子,长幼有序,他就该坐那位子。
杨圻吩咐开宴,使女鱼贯而入,捧来杯盘,乐音应声而起,舞姬第次入场,中庭跳起舞来。
杨圻向依次向元承元衍举杯,元承元衍回敬。
第一支舞还未毕,门口走进一位丽装佳人,高挑挺拔,朱唇粉面,眉眼多是英气,容光焕发,神采奕奕,正是杨圻之女杨宝珠。
杨宝珠快步入内,先看了一眼桌案后的元衍,本就带笑的眼睛更弯了些,愈发显得明亮狡黠,她不停步,竟自往杨圻处去,提裙坐下,拉着杨圻的胳膊晃荡,嗔怒道:“父亲,怎么有客也不喊我!”
正如同杨圻给他女儿取的名字,杨圻待他这独女可谓是如宝似珠,娇惯得不行。
杨圻神色促狭,“我宴请二郎,喊你做什么?不喊你你自己跑过来,不知羞!”
面对父亲的调笑,杨宝珠面如红云,恼着喊了一声父亲,撒起娇来。
杨圻看向元承这边,叹了一口气,“啊呀,我是教不出好女儿来了!”
杨琢道:“父亲这话我不认同,若是今日这宴上没有二郎在,你便是着人去请我们宝珠来,她未必肯过来看一眼。”
杨琢这话已将小女儿的心思尽数挑明了,杨宝珠立马转头瞪他,脸上是一副怒气冲冲的表情,可她明明双眼含水,只是装作生气罢了。
杨宝珠倾心元衍,属实不算什么秘密,杨宝珠从未掩饰她对元衍的心意,哪怕元衍早已娶了妻,且那人已以元二公子夫人的名头在元氏生活了十年。
可那又怎么样呢?
杨宝珠丝毫不在意,她不觉得自己会得不到元衍,她有底气,因为她的父亲。
她无所不能的父亲会给她想要的一切。
杨宝珠看向元衍的目光里没有羞怯,她大大方方,不肯躲躲藏藏。
元衍看着她微笑,两人目光交汇,杨宝珠偏了下头,朝他露出一个意气扬扬的笑。
元承一点也不觉得不妥当。
他是元氏的长子,将来支撑门楣,他要为元氏的将来打算,在他眼中,家族凋敝的孤女自是比不上权倾天下的太尉之女。他明知杨宝珠所想,却装聋作哑,甚至有意相促。他认为他的弟弟清楚哪一种选择更明智,天底下所有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湛君被蕊姬唤醒。
她听见渺茫的金器撞击之声,遥远像自天外来,让人恍惚觉得是臆想,欲静听,却再寻不到踪迹,叫人觉得当真是臆想。
湛君慢吞吞从马车上下来,想自己果真睡昏了头。
此时轻风吹拂,略散掉了脸上睡出来的红热,湛君再次听到了那幽微空灵之声。
风停下来,那声音也一并渐渐散去了。
湛君四下里望,想要找到那声音的来处,一转身便看见了那月色下耸立的高塔,尖促的塔尖仿佛一根针,直直插入月中。
借着月色,湛君看到了塔檐坠着的金铎,正因风动而明灭有声。
湛君看的入神,蕊姬提醒她,她们该进去了。湛君收回了目光,由一个十来岁的女尼引路,往平宁寺深处走去。
平宁寺各处有灯幢,早已点明了火烛,幽幽烧着,可四周还是晦暗,空气里漂浮着木香花香,夜晚静谧到有足音的回响。湛君忽然有一种她正一步步踏入不可知之境的可怕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