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林苑今日人声鼎沸。
四月初六是是当今圣上第七子河阳王孟冲诞日,河阳王的好兄长,太子殿下孟绍于景林苑设宴为其庆贺。
杜擎从马上下来,甩了甩酸痛的手臂,径自往元衍处走去。
元衍坐在火堆旁,侍从正在为他烤一只鹿。
杜擎将弓同披风递给身后的侍从,在元衍面前坐下,忍不住抱怨:“我真不明白,怎会有人喜欢行猎这等又累又损天德的事?太子要讨好河阳王,他自己作陪便是,拉上咱们做什么?”
元衍不搭理他。
杜擎似是完全不知收敛二字为何意,继续道:“有时候我真觉着太子殿下可怜,幼年便失了母亲,父亲眼里又没有他,嫡长子又如何?有经天纬地之能又如何?能当上太子不过是因为同他最受父亲疼宠的兄弟亲近,选他不过为了保障自己兄弟日后的富贵安生日子,你说他是怎么忍下来的?”
“太子是储君,将来是皇帝,用得着你可怜?”元衍似笑非笑,“你嫌命太长?”
杜擎哂笑一声,“人尽皆知的事,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人人心知肚明的事,偏就你说了出来。”
杜擎望向人群中的孟绍,“太子待河阳王,真诚不似作伪,我真好奇,陛下有了什么不可言之事后,又该是何等情景?倘若能一如今日,我是佩服的。”
“陛下何日有这一天我是不知道的,但我想若你今日这话传出去了,恐你明日就该入土了。”
杜擎无丝毫惧色,“你我皆知这是不可能的。”
“那可不好说。”
“要真这样的话,那也一定是你告的密,你放心,我死了做鬼也不放过你。”
元衍一脸正色,“三郎,若不是你我相识得早,颇有一番情谊,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只为自保。”
杜擎啧一声,“元二,我早看出来你是这样的人了,所以我才把我后半生的富贵都托付在你身上,你可千万别辜负了我。”
元衍侧了眼看他。
杜擎正了神色,“好了,我现在同你讲正事,你前些天叫我办的事,我是用了心的,但是当真一点眉目都没有,叫我好奇这个人是否真的存在过。”
元衍正思虑间,侧前方忽然一阵喧哗,众人尽数朝那里望过去。
那里站着大片人,最里头是河阳王孟冲,及北军校尉杨琢。
元衍望向不远处的太子孟绍,见他果然已提步朝喧闹处走去。
人尽皆知的事,孟绍如何不知呢?是的,一点没错,可那又怎么样呢?他已经是太子了,他就是为了太子的位置才与孟冲亲善,他不过付出了微不足道的包容忍耐,叫人看到他的仁慈友悌,便如愿以偿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了。
这件事情里,得到才是是最重要的。
孟绍不能失去这个弟弟。
人群自动为孟绍让出一条路,孟绍快步走到孟冲面前,见孟冲虽有些木讷但也安然无事,先放下了心,接着便问孟冲身后侍奉的内官,“怎么回事?”
内官飞快望了眼青着脸的杨琢,低声答复孟绍:“殿下方才行猎时稍有恍神,箭矢射中了杨校尉的衣角。”
孟绍侧眼望去,见杨琢衣角果有破损,不由得微微蹙起了眉。
孟绍与杨圻不和。
他必须要与杨圻不和。杨圻位高权重,门生故吏遍布军中,权柄之重已经到了令人不安的地步,他是一面旗帜,那些反对杨圻的臣工聚在他这面旗帜下,共力维护着孟氏飘摇欲坠的统治。
杨圻虽功高震主位极人臣,为人处世倒还谦卑,可他这个儿子却是个十足的骄横跋扈之人。
场面不是很好收拾。
今日之宴是孟绍一手操办,出了事自是要由他解决,况还牵扯到孟冲。
孟绍脸上露出一个和气的笑,对杨琢道:“剑玉,此事是七弟的不是,只他绝非有意,我代他向你赔个不是,些许小事,剑玉不要放在心上。”
孟绍乃是副君,如此态度,已给足了杨琢面子,为的是息事宁人。
可杨琢不是这么好打发的。
杨琢出生时,杨圻已是实际上的北境之主,统御着大魏北方边境二十万大军抵御外族入侵。杨琢生于边境长于边境,以他的父亲为天,眼里没有别人,待他更大了些,眼里便更没有别人了。
对于要向除却父亲以外的人行礼一事,杨琢十分不满。
他觉得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