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君在河阳王府内某一处房屋内来回快步走动,心烦意乱到差点被熏炉绊倒。
孟冲即使昏死过去,手还是攥着湛君的手不放,拽也拽不出来,实在没办法,河阳王府里的长史只得连湛君一并带上了马车。
入了王府,医者行了针才将湛君的手救了出来,因孟冲攥的太紧,血流不通,整只手都泛着青黑色,半点知觉也无,整个王府的人都围着孟冲转,将她晾在一旁无人问津,她手都自行回转了,长史才想起她这个人来,抽空叫人将她安置了。说是安置,也不过是找间屋子关着她,仍是一样的无人过问,使她心急如焚,恨不得生出一双翅膀飞离了此地。
恍惚间听见窗扉轻响,湛君唯恐是幻想,停下静听,又响了两下,湛君才欢欣鼓舞,飞快过去开了窗。
元衍一张可亲的脸映入眼帘,湛君看着他,一时哭一时笑,最后哭哭笑笑,一头撞上元衍胸膛,手搭他两肩抱住了他,哭诉道:“你怎么才来?我快要吓死了!”
可亲不过是湛君的臆想,她在这地方,惶恐不知如何自处,甫见了一个熟悉的人,便觉着这张她认识的脸实在可亲可爱,哪怕这张脸铁青着,她也不觉得可怖。
两人隔着一道窗,元衍任她抱着,动也不动,一句话也不讲,他这样久了,湛君终于察觉出不对来,仰头看他,讪讪道:“你怎么了呀……”
元衍低头审视她良久,咬牙切齿说出一句:“我怎么了?我要给你气死了!”
元衍靠在窗上,抱着臂,目光错也不错地看着湛君,直看的湛君身上像披了层霜。
湛君受不了了,狠狠擦了一把眼泪,瞪着元衍,道:“我等着你救我出苦海,却想不到你原是是来折磨我的,既如此的话,你走好了!”
元衍一下子到她跟前,快到简直吓了她一跳。元衍单手拽着她前襟狠地把她从地上提起来,冷冰冰的目光紧盯着她,叫她生出了自己是他手里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鹅的错觉。
湛君不敢回视,忍不住侧过了脸,他却捏着她的下巴叫她转回了脸。他说,“有点良心。”
湛君的神情有那么一瞬间的茫然。
他松了手,叹了口气,无奈讲:“到底什么能听我话?嗯?”
湛君哭着讲完今日遭遇,抬头眼巴巴地看元衍。
元衍拿袖子给她擦眼泪,教训说:“这都是你应得的报应,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了。”
湛君抽抽搭搭,“我想先生,我想回家去。”
元衍给她擦泪的手一顿,随后慢条斯理地说:“再讲一句叫我不高兴的话,你这辈子就留在这里吧。”
湛君问他:“你说先生在路上,我到底什么能见到先生?”
真是教不会,元衍作势转身要走,湛君忙扯住他,“你干什么去,要走也带上我!”
元衍说:“我看你挺想留在这里的,正好河阳王也喜欢你,都肯为你挡鞭子了,你晓不晓得,因为他为你挨得这两鞭子,要起多大的风浪?他尚未娶亲,又肯为你如此,想来日后喊你一声王妃不是难事。”
湛君勃然大怒,“我才不想留在这里!”又喊,“我也不想做什么王妃!我不喜欢他!我!我!”她猛吸一口气,狠狠甩掉抓着的元衍的那只手,“我讨厌你!”湛君转过身,捧住脸,跪地上呜呜哭起来。
元衍瞧着她背影,捏了捏手腕,不甚在意地说:“你讨厌便讨厌,好像你第一日讨厌我似的。”
湛君的哭声先停了一息,而后哭得更凄惨了。
元衍就听着她哭,最后还是他受不了,一边骂自己没出息一边走过去,就跪在她身前,掰开她捂脸的手,有气无力地说:“好了好了,你别哭了,真别再哭了……”
湛君红着一双眼睛,恨恨地望着他。
元衍没在别人眼前叹过气,这辈子的无奈全在她身上了,苦笑着说:“嗳,说一句你喜欢我,我就原谅你。”
原以为听了这调笑她得上手打人,可想不到她却仍只是看着他,不知怎地,元衍的一颗心也突突地飞快跳动起来,他一生没有听过更清晰的心跳。
她说:“我喜欢这世上的好多东西,天上的云,地上的水,吹过的风,长出来的叶子,开出的花,熟透的果子,喜欢书,喜欢别人送我的琉璃罐子,喜欢先生,喜欢英娘……这些都是我拥有的,不讨厌的通通喜欢,可是我又没有拥有你……白天的时候我好怕,傻掉前最后想的是,要是挡在我前面的人是你就好了,我一直在等你带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