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衍到元承榻前,呼唤数声,元承方悠悠转醒。元衍垂着眼问:“阿兄可好些了?”元承艰难摇了下头,问道:“大将军家事可了了?”元衍拿帕子为元承拭油汗,回道:“阿兄专心养病才是,旁人的事还是莫要分心管了。”
元承却是摇头,有气无力也要嘱咐自家兄弟,“我这得了不知什么样的急症,大将军的事,我出不得力,你代我多多上心,好全了两家的情谊。”元衍低声答应了。
元氏与王仰本素无交情,只王仰进京后,杨府备酒为其掸尘,一道请了元承。王仰今时的名望地位,元承自是有意结交,席上觥筹交错,各诉倾慕之情,恨不得引为莫逆。那日元承得知王韬之事,自觉是尽力之时,便立马叫人备车,要往太尉府去,可谁知才出了府门,颅内一时剧痛,大庭广众之下疼昏了过去,惹得一片鸡飞狗走。
元承身不能至,心却时刻挂念,于是安排了自己二弟替他尽心力,元衍应了,他才放了心。可元衍只嘴上答应,实则对外叫人宣扬元府大郎君病重,且有不治之患,二郎捧药侍疾,半刻也不敢离,关上了府门,不露半点踪迹,外面的事是一点不管了。
再说孟绍,他近来也是焦头烂额。昌州大旱,饿殍遍野,他要主持赈灾,本就忙的脚不沾地,偏偏孟冲又出了事,他得分神看望照料,这倒也罢,谁知道还不明不白死了一个重臣独子,且还是死在南狱,更是说也说不清了。
今日好些,昌州来报,赈灾如今已初有成效,倒是能叫人暂时松一口气。
午后孟绍在园子里逛,身后跟着谋士夏迁,两人不时说些话。
夏迁见孟绍眉头紧锁,少不得说些中听的话解他的忧,只孟绍仍是一副忧心模样,停在棵梅树下,忽然道:“你说,他怎么就死了呢?”夏迁自是知道他说的是谁,但低了头闭口不言。
“那是个烫手的,我能把他怎么着?只想着快快送走才是,谁成想他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这账到底是算到我头上了,我现在甚至想着,是不是那边做的,就是要嫁祸给我,但那可是个货真价实的独子,这么大个手笔,我都觉得不值得,实在叫人想不明白。”
夏迁自他说起这事来便保持缄默,孟绍自己想的烦了,便问:“你如何看?”
夏迁先恭敬施礼,后幽幽道:“殿下,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夏迁乃是孟绍心腹,情分非同一般,如此私下,孟绍与其你我相称,若是人前,便尊称以先生。这两人是能说心底话的,夏迁今日做此态,孟绍不免郑重。
“殿下难道没有想过,南狱之事,许是元氏做下的也未必可知。”
任这上京城如何波橘云诡,都是沾不着湛君的。
她仍旧出不得平宁寺,也失掉了识清这个好朋友,可最近的日子却比先前好过太多,只因她又得了新的游伴。
自那日互诉衷肠后,孟冲每日都来平宁寺,湛君每天都能见着他,也每天都会收到他的礼物。湛君不免想他可能是把对妹妹的情全用到了自己身上,接受他的好使她心虚,这愉悦时光仿佛是她从旁人处偷来的一样。
湛君想过同他讲明,但他瞧着实在高兴,于是便又忐忑,想他可真是个可怜人,妹妹快将他逼疯了。湛君心中颇经历了一番挣扎,最后想,由他去吧,他高兴便好,自己只将他给的那些贵重东西仔细收好,以后能见着他妹妹便转交给他妹妹,要是见不着,就还给他自己,她是不会要的,但要是一筐好果子,倒也不是不能收下。
这日孟冲来,提了一筐桃子,鲜亮得引人口齿生津,一口咬下,绵软多汁,流到她衣裳上去。
孟冲看着她笑,拿了帕子就要给她擦,湛君吓了一跳,捧着桃子忙躲开了,好一会儿,孟冲抓帕子的手还停在那儿不动。
湛君看着他那表情,觉得自己做错了事。这动作虽然亲密了些,可若是兄妹,倒也不奇怪,他很想这会儿他眼前的人是他妹妹吧。
孟冲收回了帕子,神色已同先前无异,说道:“我昨个回我府里看了,我那儿好像没有琉璃皿,我叫人到宫里问,肯定能找着好多送你。”
昨日两人闲聊,孟冲问湛君有没有什么爱物,湛君是个山野女子,没见过什么好东西,说了大堆东西,唯一算得上珍贵的也就一个琉璃罐子,天青色的,她拿来装水晃荡着玩,春天在里头泡花,夏天往里头丢鱼虾。她说得很开心,孟冲听了却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