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君听他讲要给她从宫里要琉璃罐子,很是惶恐,忙说不用,“我是和你闲话,不是管你要东西。”孟冲说:“我知道,我只是想送你东西罢了。”湛君便说:“我其实也不是很喜欢,琉璃是脆弱的东西,我常害怕它碎了,太过珍贵的东西容易成为心里的负担,宁可不要的好。”
孟冲坚持要送,“只是你有的少了,才会觉得珍贵,如果多了,那它就不过是你喜欢的寻常玩意,我可以给你很多,多到你就算是拿去砸着玩也不会觉得心里有负担。”
湛君再不敢说琉璃的事,转了话题,“我真的可以上永安塔吗?”
湛君才来就想登永安塔,识清领着她去过,可也只是在塔下瞧,不曾真正上去过。
永安塔是上京最高造物,又因平宁寺离宫禁不远,登上永安塔能看见禁中内景象,是以不许人进,常有人把守,只离得近些便要驱赶。
湛君那日望塔兴叹,几乎要将脖子仰断,尖塔高耸入云,伸手就能摸到天似的,要是站在上面远眺,真不知是何等景象!湛君是真的向往,只是禁中有令,她也只能想想,越想便越觉得不能登塔实在是人生憾事,只要想起来便会觉得难受,于是便强迫自己不再去想。不想果然好受许多,只是她心底到底有那一番向往在,像颗深埋的种子,想尽法子要发了芽,盛大地长。
湛君问了孟冲,孟冲哪里会对她说不行,只是昨日天晚了,塔又实在高,怕出事,所以答应今天陪她一道登塔。
孟冲说:“你换个软点的鞋,别到时候累着。”湛君喜不自胜,“我脚上这双就可以,我们快些去吧!”孟冲笑着应了。
到了塔下,自然有人要拦的,但是孟冲亮明了身份,一切就都不成问题了。夙愿一朝成真,湛君高兴的几乎要原地转圈,孟冲只一直微笑着看她。
湛君不管孟冲,径自冲在最前头,永安塔以全木架制,她在上头蹦蹦跳跳,到处是咚咚地回想,孟冲听得心惊,喊她慢些,她自然是不听的。
永安塔加上塔尖离地共百丈,盘盘饶饶数百级阶梯,孟冲上到第九层时已是气喘吁吁,再看湛君,她早到了,正在静静发呆,孟冲只看着她,眼里没有别的。
过了不知道多久,湛君忽然发出感慨,“真是万物入眼,倘若此时下雨,雨云也在脚下吧!”此时恰有风过,数千枚金铃应声而响,恍惚出人境而入仙地。
湛君比着自己的手,里坊不过她手掌大,行人观之不过如蝼蚁。湛君呼出一口气,对孟冲道:“我离开家,原就是看这些的,这世上的繁华,若不亲历,简直有愧此生。”
孟冲却说:“繁华不过是过眼的云烟,挥挥手也就散了,再看就是千疮百孔,没什么意思,要是能安稳,一生无灾无祸过完,只在山上也是好的。”
湛君听了这话并不生气,因为先生也是这样想的,不过她并不苟同,“各人有各人的想法,我不必说服你,你也不必说服我,君子和而不同,咱们只要快活就好。”
孟冲听了一笑,想这还是小孩子,可见是没经过什么苦处,真好!往后我活着,就是为着她一辈子都当小孩子,永永远远地快活。
他指着宫城给湛君看,“瞧见那片石榴了吗?开的像火,左边那宫室就是缀芳殿,母亲原先住那,我跟着母亲住,缀芳殿后头有棵百年的牡丹,我在边上架过秋千……”
湛君同孟冲告了别,孟冲说送她,她不肯,要自己走,到小院的时候天上星星都挂了好几颗。
元衍就在门口等着他,早有人把湛君这些时日的行踪尽报给了他,这会儿他正生气。
湛君瞧不出他生气,她一见到他,心里就只有欢喜。说来也奇怪,没说那日那些话的时候,不必仔细想就能挑出这人大片的毛病来,可说了那些话,知道他那些毛病肯定没改,但却一点都不在意了。湛君虽然心里高兴,可一想到快二十天见不到他人,便不想叫她的欢喜给他知道,于是故意板了一张脸,一步三寸,慢慢挪了过去。
元衍盯着她,看她磨磨蹭蹭,讽道:“怎么?我耽误你做王妃了,你这么不愿意见我?”
湛君本是假生气,这下子成真的了,“这话真没意思,倘我挡了你的前程,你不必来见我就是。”说罢越过他自过了门,转手把门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