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都没有……
湛君大哭起来,她知道她救不了他。
孟冲一息尚存,口鼻中不断冒出血来,可他仍旧是笑着的,他艰难抬起手放在湛君手上,留恋地摩挲了下,又要笑,血就从他弯着的唇角流下去。
湛君哭到没有声音。
孟冲的声音很飘忽,太疼了,他说:“阿澈,叫我摸摸你的脸,再喊我一声阿兄吧……”
湛君不听地喊着阿兄,一声又一声,抓着孟冲的手放到了自己脸上。
孟冲看了一会儿湛君,侧了头去看元衍。
元衍仍未从震惊中醒来,在一旁呆呆站着,手里还提着刀,一滴一滴落着血。
“把我妹妹交给你,带她出去……”
说到这儿,孟冲的眼神已然涣散,气也只有出的没有进的了,呢喃着:“雪岚,替我,替我……”
他死了。
“二兄?”
这一声唤回了元衍的神智,只是眼神仍有些呆滞迷茫。
元泽见满地鲜血,又见他二兄掂着刀,身上有几处血迹,不由得大惊失色。
“二兄你怎么了?”
元衍猛地低头去看,心跳如擂鼓,要将他耳膜震破。
元泽到了近前,扒着他二兄仔细看了,没见着伤口才松了一口气,然后好奇地看湛君露出的半张脸,又看他二兄,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元衍终于恢复了冷静,看着满地狼籍,心里想:“我做了什么事绝对不能叫她知道。”想到这里,他一下子清明了,薅起地上的湛君横抱在怀里,朝元泽怒斥:“还在这里做什么?快走!”
湛君连拉他衣领都没有力气,松松垮垮的,声音也有气无力,“阿兄,我阿兄……”
她沾血的脸美的惊人,元泽一下子看愣了。
元衍踢自己弟弟一脚,又骂一句,抱着人先走了。
湛君还在喊阿兄,可是最希望听到这两个字的人再也听不见了,地上的那张脸愈来愈远,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后来风声也没有了,她好像又回到了那个雪天,世界上的声音消失了,世界不复存在。
这一夜后来发生了什么,湛君全然不记得了,想起这一天,清晰的只有孟冲的脸,以及那流不干的血。
湛君像失了魂魄,堆坐着像一具木偶,不说话也不动弹,由着人摆布。
元衍摸了摸她发顶,叹了口气后下了马车,车前站了一会儿,仆从道大郎君有请。
元承元泽坐在一处,见元衍进来,元泽站起来喊了一声二兄。
元承扶着裹了层层白布的头,只稍稍抬头,便痛得又低了回去,龇着牙指了指身侧,示意元衍坐。
元衍入了座后,元泽复又坐下,听两位兄长说话。
元衍先是问元承的伤势。元承的倒不是宫变那日受了炎昆之灾,而是成功出逃后因心神恍惚跌倒,后脑砸到一块尖锐石头,扎破了,流了许多血。队伍之所以行进还算悠游也正是因为此故。
面对弟弟的关心,元承摆了摆手,示意不要再提,又说:“我正和幼猊说,咱们还是走快些,我是不碍事的,还是早些到西原为好,我这心实在旋的厉害。”
元衍道:“路上的安危,阿兄倒不必担忧,还是阿兄伤情为要。”
元承急了:“我走快些又不会死,可若是追兵到了,怕咱们都别想着能活!杨氏是疯了!弑君的事也敢做!要不是你和幼猊机警,只怕咱们三个也要落得个尸骨无存,我死了也就死了,你两个有事,我将有何颜面再见阿父阿母?”
兄弟三人,元承为长,他既坚持,元衍元泽也只得依他的意思。三人又说了些话,元衍元泽便告了退,叫元承静心养伤。
元泽还是跟在元衍后头,小声问湛君的境状:“她怎么样了?”
元泽那天听见湛君喊阿兄,好奇她的身份,“难道她是公主?怎么没听说过呢?不过听说云贵嫔薨前在平宁寺住过一年,难道她生在那儿?”
元衍也无从得知,湛君那副模样,问她是不能够的,但他心中是信的,她是公主,董正扬知道,所以当初才会对他加以阻拦,河阳王那般,也不是因男女之爱,不过是兄长对妹妹的爱护,一切都是说的通的。
他后怕得很,幸好她不知道他做的那些事,他无论如何不能叫她知道。
也最好不叫旁人知道她的身份,徒添麻烦罢了。
元衍便嘱咐元泽:“此事关系重大,不可妄言,你只当不知道,不许向旁人透露半个字,知道了吗?要是叫我知道你胡说,我一定打折你的腿。”
元泽不敢不应,问起湛君,只说“她”,不称殿下,也不称阿嫂。
提起湛君,元衍愁容惨淡,说了话不像答元泽,更像是劝自己。
“会好的,时间长了,什么都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