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苑住的是卫雪岚。
早前她就住在那儿。
一切都是最开始的模样,好像这几个月她没有离开过一样。
可是到底不是无事发生,卫雪岚实在心慌。
很难让人不惋惜。
安然无事的两个月里,她真的以为自己已然逃出生天,日后可以有全新的人生,湛君对她描述的一切都太美好,她无数次期待过,如今却不成了。
卫雪岚并不怜惜己身,只是忧虑湛君。
她将自己当做孟冲在活,她对孟冲的爱甚至超越了母亲的天性,在她心里湛君比她腹中的孩儿还要紧要。
卫雪岚数次询问使女,可一无所获。
她无法冷静,坐不住,不得不于窗下踱来踱去,仍是止不住心慌,忽然脚下一软……
渔歌脸色雪白,“怕是不好。”
“怎么会!”元衍狼狈地从一堆混乱里爬起来,不敢置信。
卫雪岚与她腹中的孩子对元衍十分重要,毕竟他方才还在拿这个威胁湛君,倘若这二人有失,后果他不愿想……
“说是走得急了,摔了一下,当时就发动了……”
“医女产婆都去了吗?”
“已然尽到了,若不是情况危急,不敢来扰二郎。”
元衍匆忙下榻。
湛君拉住他,满脸惊惶,声音不住颤抖:“……是我阿嫂吗?”
元衍不作回答,掰开她的手后将她往榻上一甩,随即便要走。
他不答,也就是答了。
湛君的眼泪滔滔流下来,不顾身上衣衫零落,鞋也不记得穿,赤着脚就往外跑。
元衍揽住她腰将她拉回来,复扔回榻上。
“你去有什么用?老实在这儿待着!”
“你怎么能够这样!”湛君嚎啕大哭。
元衍抿了唇,返身回榻边,绷着一张脸蹲下,捞过她一双脚搁在腿上,拿起鞋给她穿。
“好了,再穿件厚衣裳,我带你过去。”
梅苑灯火通明,各处人影幢幢,卫雪岚撕心裂肺的痛呼声此起彼伏。
湛君走在石径上,远远听得两声,脸便白的没有人色,若不是元衍眼疾手快,只怕她已伏倒地上。
元衍挟着她继续前行,皱着眉道:“我早说了不叫你来,你……”
他本是要再说几句责怪的话,可湛君拉住了他的手,望着他一脸哀求。
只好闭嘴。
听见能做主的人来了,产婆从内室跑出来,两只手满是血。
看见元衍,产婆慌忙跪下去,“这未足月,胎位不正,生不下来啊!”
湛君闻言又是要晕。
元衍揽住人,拧紧了眉。
产婆又道:“如今状况,拖下去大人胎儿怕是都保不住,郎君还是早做决断的好。”眼下之意是若是舍了胎儿,大人便还有生机。
湛君气虚声弱,“就真没法子了吗?”
孟冲已然身死,这孩子是他唯一的血脉,湛君感受过他的存在,那么期待他的降生……
产婆苦声道:“娘子年纪小不经事,须知道女人生产,便是一脚踏进鬼门关,那还都是足月的,更何况夫人这跌一跤早产的!老妇经手的孩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此等状况,除非佛祖显灵,否则这孩子必然生不下来!”
产室内卫雪岚又是一声痛呼,惨烈更胜先前,几乎要将屋顶掀翻。
“嗡”地一声,湛君脑袋昏沉,竟是一瞬之间什么都听不到感不到了。
产婆急道:“哎呀这再拖下去,只怕大人也要捱不住了啊!”
卫雪岚哀嚎不止。
“阿嫂!”湛君大叫一声,挣脱了元衍掣肘,摇摇晃晃地往产室里跑去。
元衍没有拦她,而是转过头低声问产婆:“有没有办法保孩子?”
“这……”
产婆许是见的多了,所以只是叹了一口气。
卫雪岚声气渐弱,眼神也行将涣散,孩子还是卡着出不来,眼见她是撑不住,几个产婆便合计着将人又扶回了榻上。
“阿嫂,阿嫂……”
湛君抓着卫雪岚一只手捧在额间,只是哭。
想来湛君与卫雪岚相识尚不满一年,可前有相知之情,后有扶持相伴之义,又是姑嫂之分,万万不能割舍的。
往事历历在目,湛君目光倏地坚定。
“救我阿嫂!孩子不要了!不要了……快救我阿嫂!”
她当然心疼未出世的侄儿,除了这一个,她也再不会有侄儿了,可他还未生下来,还算不得个人,而且本来也生不下来,卫雪岚却不一样,她是个活生生的人……
只当这孩子没有福分,与她们的缘分也太浅。
可这样的事,哪里是几句话便能释怀的?
湛君止不住地哭,像是什么人用什么东西把她的心硬狠狠地剜下了一块。
“不……不要!”
垂死中的卫雪岚回攥住湛君的手,两个人对望,都看见了对方的眼泪。
“要孩子……他八个月了,可以活……”
卫雪岚力气突然大了起来,几乎将湛君攥疼了,瞳仁也清亮了些,她往大门看去,微微起了身。
她引颈而望的意图太过于明显,湛君跟着她看过去,见到了正从门口进来的元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