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寻芳眉毛一扬,知道接下来要进入正题了。
苏陌道:“李长薄我自有办法应付,前朝的事,则劳烦掌印费心了。”
裴寻芳来了兴致:“可。”
苏陌有些困,他一手撑着下额,一手在两颗糖豆上轻轻一点,说道:“我们已经走出两步,第一步,湄水惊魂,第二步,揭帖惑众。”
糖豆在手指的触碰下轻轻颤动。
裴寻芳心想,这双手,不抚琴果然可惜了。
“湄水惊魂挑起话题,那篇文章则将话题送至朝堂,如今近况如何,烦请掌印告知。”苏陌抬眸道。
裴寻芳道:“皇帝下令严查作文章之人。”
苏陌追问道:“是真要严查还只是做做样子?”
裴寻芳笑了,这人究竟还知道些什么?他反问道:“公子觉得呢?”
“我猜……”苏陌拿起第一颗糖豆,放进嘴里,微笑说道,“当然是重重拿起,轻轻放下,尽早结案,最好别再追查湄水女巫之事。”
裴寻芳眯了下眼:“陛下只隐晦地同我提到,公子是如何猜到的?”
“皇帝不想旧事重提。”苏陌说道,“我母亲的死,他到死都不想再提。”
苏陌讲到这些时,神情过于随意,仿若这些生死都与他无关,裴寻芳心中的那种不真实感又萌生了。
“但是,”苏陌拿起一颗糖豆,摁于案几上,道,“我要让他不得不提!”
裴寻芳颇有兴致道:“公子有何良策?”
“我给掌印推荐一个人。”苏陌看向裴寻芳的眼,“安阳王,李珩。”
裴寻芳饶有兴致地看向苏陌:“安阳王十几年未回过帝城了,他曾发过誓,除非皇城告危,否则绝不再踏入皇城一步。”
苏陌垂眸浅笑,抽出一本册子,正是谢一凡画的那册《大庸百美图》。
“大庸百美图?”裴寻芳翻看了几眼,说道,“据说这些年,安阳王沉迷男色,闭口不谈国事,如今三十有七尚未娶亲,也无子嗣。”
他又用那不正经的语气道:“公子向他敬献这册美人图,莫非要将自己举荐给他?”
“掌印说笑了,李珩可是嘉延帝的亲弟弟!”苏陌假意正色道,“世人皆以为,安阳王终身未娶是因为他好男色,其实不然。好男色只是他放出来的幌子,安阳王心里藏着个不可说的秘密。”
裴寻芳:“什么秘密?”
苏陌:“他爱了一辈子、念了一辈子的女子,是他不可触摸之人。大庸前皇后,大齐的长乐郡主,我的母亲。”
裴寻芳笑了:“这就有意思了。”
“我母亲封了皇后,安阳王便去了临安城,再未回过帝城。母亲被刺时,他就曾提出要严查,但被皇帝以大局为重,强压下去了。看着心爱的人死去,他却无能为力,他心中一直攒着一股怒气。”
“他若看到这本册子,一定会注意到我,因为我同母亲长得非常像。”
裴寻芳道:“公子想借由此……引他回京?”
“没错,帝城的风波也一定传到了他耳中,先皇后之死本就囫囵结案,若再牵出嫡皇子有假的事情,他应该已经快按耐不住了。”
裴寻芳:“为何不直接告诉他你的身份?”
苏陌道:“太容易获得的信息,就会让人产生怀疑心理。我要让他自己去查,彻彻底底地查。掌印务必要为他添柴加火。”
苏陌并未束发,长发温柔地揽在耳后,暖黄烛火中,他认真的模样有一种无法言说的魅力。裴寻芳甚至无法将他与方才湢室中那个红着眼、被他嘲笑不举的少年联系在一起。
这一番计谋分析,完全不像是一个从小长于乐坊的十八岁少年该有的!
裴寻芳甚至有一种被他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这个人,简直妙不可言呐。
裴寻芳眼中玩味更浓了:“公子果真让人惊喜,可公子又是如何得知这些秘辛?”
苏陌随意道:“客人口中得知的。”
真是敷衍啊,理由都不好好编了。
裴寻芳意味深长道:“公子的那位客人,可比东厂的情报探子还神通广大,哪天介绍给裴某认识认识。”
“好说。”苏陌此刻没心思管他,从袖中探出根嫩葱般的手指,戳了戳那第三颗糖豆,说道,“那么,这第三步……”
裴寻芳一笑了然,捏起一颗糖豆,放在那第三颗糖豆旁,与之并列,启唇道:“双案并查。”
裴寻芳继续奉皇命查“揭帖惑众”新案,而背地里,则引导安阳王暗中查旧案。
苏陌会心一笑,眉眼轻扬:“有劳掌印。合作愉快。”
他正要收回手,却发现裴寻芳的手顺着他的指骨,勾住了他的小拇指。
苏陌动了动,他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苏陌皱眉,复又问道:“掌印准备送谁上去做替死鬼?”
“局是公子布的,文章是公子作的,裴某辛辛苦苦当跑腿的,总得满足满足我。”裴寻芳勾着苏陌的手指轻抚着,笑得如妖孽一般,“公子应当问我,想送哪、些、人去做替死鬼。”
苏陌早料道,他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不拉下三五个碍眼的人,姓裴的不会善罢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