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人。”
“这伤看着那么深,肯定很痛。”
乔珍轻蹙秀眉,指尖缓缓戳了下他手腕上一道看着便深刻入骨的伤。
经年累月的伤痕摩挲着指腹,叫肌肤上泛起丝痒,也叫人觉得沉甸甸的。
当初这血肉甚至骨骼被利刃划开,血液奔涌而出的时候,想必场景很惨烈吧。
可又因为如今一切已成定局,所见皆是过往,让人无法感同身受也无法想象他当时的痛楚。
乔珍没忍住的将他手腕拽到自己面前,低头凑过去,离得很近的盯着他的伤口。
“现在还会疼吗?”
都是陈年旧伤,哪里还会疼,可话到嘴边谢怀玉想到什么,换了一句。
“倘若疼呢?”
乔珍抬起头来看着他,歪了歪头,似乎在为这个问题苦恼。
如云鬓发上的金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晃,划过活泼弧度,簪子上的光影因此落到她颊边,却又尽显温柔。
叫对面的谢怀玉心一下子浸润到柔水里,被蛊惑的全然软下来。
却在这时,乔珍忽然一拍手,有些兴奋的坐直了身体,漂亮的眸中亮晶晶的,甚至还有些没忍住的拽着谢怀玉手腕晃了晃。
“我有办法!”
谢怀玉反手扣住她指尖,放肆的在无人之处握住皇后娘娘的手,眸光贪婪又温柔。
“什么办法,乔乔难道还会疗伤?”
被他这样握着手,乔珍竟然没有挣扎,但也没有回答这句带了陷阱的话,只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手臂。
“看我的。”
而后握着他莹若润玉漂亮好看的手,缓缓低下头,凑近他腕上那可怖的伤疤。
因为这动作,乔珍脸侧碎发垂落颊边,叫本就在晚光里柔美的她于此刻更显美好,嫣红的唇瓣像春日里的樱桃,润着漂亮光泽。
她就带着这般万千温柔,用这样柔软的唇,轻轻的,亲了亲谢怀玉腕上的伤疤一下。
真的很轻,几乎都没有什么触感。
就好像绵软的云朵无意轻轻蹭过,亦好像蝴蝶短暂的在春天停驻了一下,痒痒的,从那手腕顺着往上一直窜到心底。
叫谢怀玉一下子跌入松软的云间下坠,心却在这一刻止不住的震动,那只蝴蝶顺着他的手腕飞入胸口后开始剧烈翻涌,躁动的掀起一场海啸。
谢怀玉一下子僵住了,晚星般的眸中光芒剧烈晃动。
乔珍没有看他,依旧低着头,吻过手腕保持着方才姿势,以仍然极近的距离冲那疤痕吹了口气。
热软的呼吸就这样轻撩而来,尽数扑洒在谢怀玉腕间肌肤上。
开口时她的声音绵软温柔。
“痛痛飞走吧。”
谢怀玉指尖狠狠颤了一下,缓缓蜷缩后又僵硬的伸展开。
他一刻也无法移开目光的,贪婪的看着对面那人垂眸时漂亮的眉眼,看着她微带温柔的笑意。
忽然就在晚光里湿了眼眶。
六年的痛苦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再也不值一提。
他想,或许他在无尽的痛苦里等待那么久,就是为了再遇见她,就是为了这一刻的温柔。
那些痛彻心扉的伤口也成为他的勋章,代领此刻嘉奖。
谢怀玉的眼眸倒映入湖中柔波,在夜色里泛着温柔波光,开口时声音有些不自禁的颤抖。
“确实,一点也不痛了。”
乔珍听他这么说,松开谢怀玉的手直起身就笑了,完全没觉得自己的行为不妥,还有点自豪。
“那你可要谢谢我。”
“如何谢?”谢怀玉的声音轻柔,想必这会儿要他如何他都不会拒绝。
却不想,乔珍歪头想了一下,竟是道。
“那我请你喝我刚喝过的青梅酒吧,味道很不错的。”
“请我?”谢怀玉弯唇笑了一下,“不该是我谢乔乔,怎么又变成你请我了。”
“万一你不喜欢喝酒呢?那我也不管的,既说了要谢我,那你就一定要尝,不能反悔。”
周围的夜色随着时间流逝愈发暗下来,只余湖上零星灯火闪耀,也因此,映衬的此刻正说话的乔珍眸光出奇的亮。
谢怀玉顿了一下,指尖微缩缓缓握成拳,然后他笑了,轻声道。
“好。”
他答应的痛快,乔珍眨了眨眼就准备说些什么。
却在这时。
“娘子,娘子?”
水榭外忽然响起模糊又焦急的喊声。
乔珍顿住还没开口的话,下意识回头望过去。
透过重重灯火夜色,却见是身穿华服的羽皇来找她了。
离的近了羽皇看见她,好似终于松了口气,忙往这边来。
没成想到了里面竟看见谢怀玉正坐在乔珍对面,气氛和谐里透着些暧昧,不知道两人刚刚在说些什么。
登时叫羽皇紧皱起眉,几步走到乔珍身边。
乔珍回眸望见他的时候就起了身,整个人都变得雀跃起来,裙摆像是飞舞的蝴蝶,一下子扑到羽皇怀里。
“夫君!”
羽皇伸手紧紧搂住她,温柔又无奈的摸了摸她的头。
“不是说好了在门口等我,怎么自己跑出来了,还走那样远,尽叫我担心。”
“外面太闷了嘛。”乔珍懒懒卧在他心口,还蹭了蹭,声音软软的。
多浓情蜜意的一幕。
和谐的简直刺痛了谢怀玉的眼,他于幽静中缓缓站起身来,垂落而下的袖袍遮掩住紧握成拳的手。
她方才赐予他的温柔触感还存留在胳膊上,可又因为主人的离去渐渐变得冰凉,最终留给他的只有一片虚幻的想念。
那意味着她不属于他,意味着她一心一意爱着别人,她和她的温柔也在这一刻彻底离他远去。
就好像方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全是他偷来的。
才刚经历了温柔就被刺痛叫醒的滋味不好受,眼睁睁看着她作为别人妻子,投入他人怀抱,更叫人锥心刺骨。
谢怀玉几乎有些摇摇欲坠。
羽皇也在这时候注意到了谢怀玉,他搂着乔珍,冷眼望向站在暗光里看不清面貌的人,声音冰寒带着恼怒。
“徐大人可真是……呵。”
他点到为止,没有再说下去。
但意思双方都明白,是说谢怀玉死不悔改,钻着空子就来纠缠他的皇后。
冷哼一声后羽皇也不再看他,微弯腰,将乔珍打横抱起转身离开。
谢怀玉没有跟上去,也没有立场跟上去。
就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交叠甜蜜的身影,眸光被拉扯的梦境与现实撕碎,狠狠握紧了拳。
直至许久后。
水榭内彻底暗下来,就连湖边的光都敌不过夜晚被渐渐缓缓吞噬,久站在那里的谢怀玉才终于动了,带上面具缓缓挪动步子离开。
回到宫宴之上。
谢怀玉坐回自己位置,面具之下没有一丝表情,紧盯着高台的眸光却暴露出他心思。
只是此刻。
因为醉酒那人好像还有些晕着,懒懒散散的几乎是依偎在自己夫君怀里,年轻的帝王心疼她,正低头柔声与她说着话。
谢怀玉眼睁睁看着这场景,本就不稳定的情绪愈发躁动。
他刚刚还经历过她的温柔,眼下却只能眼睁睁看她依偎在别人怀里,叫他怎么放平心态。
她刚刚还冲他笑过,还亲了他的。
叫他怎么放手?
凶烈的妒火一下窜上来,简直是在啃咬谢怀玉心肺。
然而高台之上。
众目睽睽下的浓情蜜意全不是那样,吴凡面上正温柔搂着乔珍,实则暗地里嘴角狂抽,表情狰狞。
“姐!姐!起来一下,你压我肋巴骨了!尼玛要裂了,你醒酒没啊!”
乔珍被她暗地了推了好几把,轻啧一声懒懒散散起来。
“就没醉。”
又撇了吴凡一眼。
“陛下,你这身子骨可不行啊。”
吴凡龇牙咧嘴暗地揉腰:“等着!明天我就去淑妃那里吃腰子!”
但因为两个人离得太近,这么扭扭捏捏的,看起来就像吴凡正在摸乔珍的腰一样。
谢怀玉没想到这羽皇大庭广众之下这般不庄重,一用力捏碎了掌心酒杯,细沙粉末从他指缝滑落时,那好像是吴凡的头。
吴凡背后一凉,敏锐感受到杀气,默默背对谢怀玉面向乔珍,悄悄道。
“宝,你刚刚和神子殿下好像聊的不错的样子,都说什么了。”
乔珍微顿,轻轻笑了一下,眸光在眼帘的遮掩下稍显莫名。
“稍作铺垫罢了,他还是,钓一下就上钩啊。”
她最开始是想着态度软化一下,叫他情迷意乱,失了方寸也无法拒绝。
现在看来,就算她不那样,就算他将一切看出来了,也会心甘情愿的吧。
谢怀玉这疯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是真的听话。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