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溪摇头:“不用。”
她想抓在手里的,本来也不是一根冰棍。
m记很快走到了,在暮色中亮着暖黄的光。
江依一偏头:“进去么?”
郁溪其实有点紧张。
就像江依猜想的一样,郁溪从来没吃过汉堡,郁溪从来没零花钱是一方面,还有就是祝镇根本没这东西。电视里偶尔会出现的m记广告,欢乐的明亮的洋气的,让汉堡这东西变成了外面世界的一种象征,一个符号。
郁溪曾无数次幻想过,汉堡会是什么味道。
面包应该像馒头一样是软的。炸鸡应该是脆脆的香香的。
这会儿她站在门口,随着进进出出的人开门关门,店里已经飘出一股从没闻过的浓郁香气,敲打着她的胃。
“你紧张什么?”江依笑着拍了下郁溪的肩:“是你吃汉堡又不是汉堡吃你。”
郁溪跟着笑了笑,青涩的不好意思的。
江依看得心里一暖又一疼。
要是郁溪生日那天,她的汉堡送出去了该多好呢?偏偏那天叶行舟突然出现,汉堡掉在地上,沾了一身的灰。
江依柔声叫郁溪:“那我们进去吧。”
郁溪正点头的时候,突然有人叫:“江小姐——”
江依心里一抖。
她从这个称呼出现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在祝镇认识她的人都叫她“依姐”,“江小姐”这个称呼,可真是久违了。
江依心砰砰跳着时,就看到眼前出现一个中年男人,挺陌生的,又觉得在哪见过。
江依记人的本领还行,她很快想起来——这是郁溪受伤那夜,送她们从祝镇来市里的司机。
江依一把抓起郁溪的手腕:“快走。”
转身就是一条马路,这会儿明明是红灯,江依平时软塌塌的一个人,动作却奇快,抓着郁溪的手躲着车流,很快跑了过去。
来找江依的司机一愣,他显然没想到江依会跑。
市里不像祝镇人那么少,尤其这会儿傍晚,正是下班的时候,马路上的人熙熙攘攘,两个女人目标又小,钻进人流,很快找不到了。
郁溪感到江依抓着自己手腕的手都在抖,她反握住江依的手稳住她:“那人谁啊?”
江依送她来市里那夜,她伤得不轻晕乎乎的,眼睛都睁不开,根本没看清那司机长什么样。
后来她也问过江依,大晚上的江依从哪找来的车。
江依特得意的一撩长卷发:“客户。”
郁溪气闷闷的说:“你客户这么厉害的吗?”
江依更得意了:“那当然,姐姐认识厉害的人多了,姐姐可是在好几个台球厅当过球儿姐。”
郁溪就不说话了。
她不想再聊这个话题是因为,开汽车的客户和一穷二白的她之间,划出一条深深的鸿沟。
她十八了,可和不知多少岁的江依之间,还是隔着这样一条鸿沟。
她在这头,江依和她所谓“厉害”的客户在那头。
无奈的少年人在这头,对生活很有办法的成年人在那头。
郁溪闷闷的想,等我考上大学,我会变成比你所有客户更厉害的人。
等我,等我再长大一点。
在郁溪心中,江依就是那个对什么都很有办法的成年人,她从来没见过江依这副失魂的样子。
江依抖了抖唇,勉强扯出一个笑:“债主。”
郁溪一愣。
江依……是为了躲债才来祝镇的?
她这是欠了人多少钱?
江依问郁溪:“今晚不在市里住了,我们现在回祝镇行么?”郁溪点头,又想起:“现在没车了。”
江依牵着她跑到一个转角:“你在这等我会儿。”
跟郁溪分开后,江依跑到一个自动提款机边。
她把藏在口袋里的卡翻出来,插进去想取钱,却发现卡已经被冻结了。
江依猛拍一下提款机,想骂句脏话,却什么都没骂出来。
这明明是她的卡。
她一把将卡抽出来,跑到街边停黑车的地方:“祝镇去吗?”
司机立马抗拒:“祝镇就算了……”
祝镇穷乡僻壤的,山路又难走,而且祝镇人都穷,根本给不起价钱。
眼前这气喘吁吁的漂亮女人却说:“我给你八百,走不走?”
司机眼神立马就亮了:“走!”
江依一把拉开车门上车:“先开去街角,我去接我妹。”
其实那时江依身上就一千块现金了,但她必须立马回祝镇。
因为她刚才确认了一件事,她手机上定位一直被开着。
原来叶行舟一直看着她在哪。
是叶行舟叫那司机来找她的。
她不确定叶行舟是什么意思,只能猜,多半叶行舟是叫那司机带她走,直接送她回邶城。
因为如果叶行舟是有什么话跟她说的话,直接打她电话就行了,何必叫司机来找她。
她必须马上回祝镇,祝镇是这附近唯一没通4g网的地方,叶行舟只能知道她在祝镇,却不能精准定位她在哪。
至少还有回旋的余地。
她也想过把手机扔掉,可那样叶行舟立马就会明白她想撕破脸,一定会立马亲自杀过来,像上次一样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她知道无论如何,只要叶行舟想找她,是一定可以找到她的。
只看叶行舟是想立刻找到她,还是觉得可以缓缓。
郁溪看到街角一辆车匆匆开过来,打开的车窗后是江依漂亮的一张脸。
江依看上去已经比刚才镇定了不少,远远叫她:“上车。”
郁溪跑过去上车:“你哪找的车?”
江依简练的说:“客户。”
又是客户?
郁溪瞟了眼前座默默开车的司机,没说话了。
这会儿天色暗了下来,柏油马路渐渐变成了山路,车的远光灯亮起来,也只能照透眼前的一小段路。
司机嘀咕着骂:“妈的这山路真够难开的……”
离祝镇越近,山路越崎岖。
郁溪却感觉身边的江依明显放松了下来,刚才一路直挺挺坐着,这会儿恢复了软软没骨头的姿态,懒懒靠在靠背上。
直到祝镇到了,江依带郁溪下车,跟司机道了声谢,让司机开车走了。
郁溪忍了一路,终于忍不住了:“你欠人多少钱?”
江依从口袋里摸了根烟出来,在手背上叩了两叩,心不在焉答道:“这不是你小孩儿该管的事。”
郁溪问:“你回祝镇,不怕债主追过来?”
“小孩儿你没听过一句话么?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江依抽着烟嘴里胡咧咧:“我现在没钱还,我就跑回祝镇躲着,那人住市里,运气不好才碰上,他又不知道我在祝镇。”
江依猛抽两口烟,刚才镇定下来的情绪又有点烦躁的样子。
郁溪默了默,牵起江依纤细的手腕:“走吧,先回家再说。”
郁溪是肯定不能回她舅妈家了,两人直接回了江依的出租屋。
她俩在医院住了好几天,身上又都有伤不方便洗澡,身上都有点臭臭的。
江依找了两件干净t恤出来当睡衣,叫郁溪:“你先去洗,头上的伤别沾水,擦擦就行。”
两人来到一楼,浴室的门依然怀着,郁溪盯了眼坏掉的门锁。
“小孩儿脸皮就是薄。”江依懒洋洋笑着:“放心洗吧,姐姐给你守着。”
郁溪洗澡的时候,江依在外面抽烟。
今晚她情绪跌宕起伏的,这会儿回到祝镇,抽着烟,总算又勉强归于镇定了。
她意外发现祝镇能带给她安定感,可能因为这儿太落后,跟外面像是两个世界,让她觉得离以前的生活很远很远。
她又抽了口烟,身后是郁溪哗哗的水声。
明明之前来祝镇,真的只是想来一段时间而已,归期早已定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心里冒出不再回邶城的念头呢。
她在外面抽烟抽的太安静了,郁溪叫了声:“江依。”声音很缺安全感。
江依说:“我在。”
她又抽一口烟,望着天上有点黄澄澄的月亮。
摸出手机看了看,叶行舟还是没给她打电话。
江依的心更定了点。
她跑了的事那司机肯定已经告诉叶行舟了,叶行舟没动作,应该就是看她还一直把手机带在身上,觉得她不想撕破脸吧。
她估计叶行舟会缓一段时间,再亲自到祝镇来找她。
叶行舟从来都是这样,很会把握人心。
江依决定,先在祝镇工作一段时间,攒点钱。她的银行卡被冻结了,在台球厅当球儿姐能养活她自己么?目前看来,还是能生活下去。
那老了不能当球儿姐以后呢?江依想不了那么远,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她打定主意,就在祝镇等叶行舟来找她。
比起叶行舟叫人带她回邶城,她更希望叶行舟亲自来找她。她想跟叶行舟谈一谈她不再回邶城这事,虽然她没什么谈判的筹码,但她可以什么都不要。
这时郁溪的声音又从浴室传来:“江依。”
“嗯?”
“你到底欠人多少钱?”郁溪问:“你要不想说的话,我来猜,猜对了你就嗯一声。”
“两万?”
“五万?”
“十万?”十万在郁溪年轻的心里,已经是个天文数字了。
江依笑了:“小孩儿你到底想干嘛呀?”
郁溪压低的声音,混合着水汽和劣质的玫瑰沐浴露香气传来。郁溪说:“我想帮你还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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