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星觉得祝镇实在太热了, 她就翻了会儿行李箱,就又出了一身汗。
她决定再去洗个澡,拿着浴巾出去的时候, 轻轻把江依把门带上。
江依一个人站在窗前, 点了一根烟。
她在想, 喜欢不喜欢什么的,她快被这俩小孩儿绕晕了。
郁溪想亲她想睡她,那种xing冲动可能不算真正的喜欢。
可雨夜屋檐下躲雨, 当郁溪从背后抱住浑身颤抖的她, 那种真实心动又算不算真正的喜欢。
江依勾起唇角自嘲的笑了笑。
她不觉得“喜欢”这两个字跟她有缘,更别提对一个十八岁的小孩儿。
可能最近她面对年轻人的时间太多了, 连带着她一颗心都跟着躁起来。
不应该的。
第二天一早, 郁溪抬起卷闸门, 把台球厅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
一直等到中午,江依还没来。
其他球妹陆陆续续上班了,郁溪问小玫:“依姐呢?”
“我怎么知道?”小玫笑着反问:“你不才是依姐的小妹妹么?”
郁溪没话讲。
她知道这些球妹,流动性其实很大, 看起来好得跟亲姐妹一样, 其实可能明天就各奔东西。
其他人是树, 她们是浮萍, 飘来荡去, 不留一丝痕迹。
也就是说,如果江依想走, 她是可以彻底从郁溪面前消失的。
不会有任何人有江依的联系方式, 甚至很快, 不会有任何人记得江依。
又等了一会儿, 江依没来, 舒星背着画板来了。
“江依今天怎么没上班?”郁溪问。
舒星告诉她:“依姐说今天懒得很,晚点儿来上班。”
江依平时给台球厅赚得多,她偶尔任性,老板也肯定不会说她什么。
郁溪高考以前,都是傍晚才来台球厅,她也不知道江依是不是经常有这种晚来的时候。不过想起来,倒是很符合江依慵懒的性子。
舒星问:“我们上山?”
郁溪点头。
今天在山上,舒星发现了一种新植物,她画得专注,没再看郁溪。
她这样,郁溪刷了一会儿题,反而抬头看了她一眼。
舒星虽然没看她,对郁溪看向她的眼神却捕捉很敏锐,立马笑着回看郁溪:“怎么?”
郁溪摇头:“没怎么。”
舒星之前太专注,这会儿停下来才发现肩都僵了,她伸个懒腰揉着肩:“你是不是觉得奇怪,我明明说喜欢你,怎么又对你一点儿不着急?”
郁溪点头。
她发现舒星很聪明,她真是这么想的。
“急什么呢?”舒星索性放下画笔,托腮跟她聊会儿天:“我还是觉得,喜欢应该建立在了解的基础上。我想慢慢了解你,而且等你考上邶航到了邶城,我们有的是时间。”
郁溪低下头去。
等她到了邶城。
江依留在祝镇。
她奋勇高飞,江依琐碎沉沦。
她和江依,又还有多少时间呢?
郁溪没想到的是,等她和舒星下山后,江依还没来台球厅。
她刚本来把舒星送到江依家就走了,这会儿又绕回去。
来开门的是舒星,手里拿着一张浸湿的帕子。
“病了?”郁溪问。
舒星点头:“好像有点儿发烧。”她挺着急的:“怎么办啊?要不要去诊所买点药?”
“不用那么麻烦。”江依声音从房里飘来,病态让那妩媚里,更添一种孱弱的勾人。
人体其实挺奇怪,有时淋过一场大雨不会病,有时天闷闷湿热着反而病了。
郁溪走进去:“是不用买药,镇里诊所开的感冒药从来没用。”
她走到窗边坐下:“烧得厉害么?”
她抚上江依额头的动作,太过自然和坦然,以至于江依没躲,愣愣看着她。
然后两人互相移开了眼神。
江依高烧的脸有种娇艳的红,透出一种病态的美。
郁溪站起来:“烧得有点厉害,我去采点草药。”
舒星拦住她:“什么草药?”
“就是一种草。”郁溪不明白舒星怎么总纠结草的名字,祝镇山里那么多草,谁有空每个给它们取名?她解释了下:“黄绿色的,采来熬水喝,能退烧。”
舒星有点儿紧张:“不会中毒吧?”
反倒是江依笑了:“舒星你新闻看多了,觉得山里到处都是那种,吃了能看到小人儿在头上跳舞的东西。”
郁溪说:“不会中毒,我们从小喝到大的。”
小时候她很偶尔发烧了,外婆就会采这种草给她熬水喝。等搬到舅妈家,曹轩身体不好经常发烧,舅妈去诊所开的药从来没用,每次都是她采来这种草,趁夜偷偷熬水给曹轩喝,曹轩没两天就好了。
郁溪出去以后,舒星坐到江依床边,把那张凉帕子敷在江依头上。
她没什么照顾人的经验,在邶城都是别人照顾她,所以这会儿就更紧张:“依姐,要不我还是给叶总打个电话吧?”
江依笑笑:“发烧而已。”
“可在祝镇这种地方发高烧……”舒星皱眉:“你要是有什么事,估计叶总就不活了。”
江依又笑了:“哪儿有那么夸张?”
给叶行舟打电话这件事,却被她拒绝得很干脆。
舒星有种错觉,好像江依很排斥联系叶行舟。
但她觉得这一定是她的错觉。
不一会儿,郁溪回来了,她动作很利索,已经把草药熬成水了,扶起江依喝下去,江依躺下后又摸摸江依额头的帕子温了,出去重新浸凉了敷上,再把房间窗户打开不能闷着。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看得舒星目瞪口呆。
郁溪无疑很会照顾人,这种在山里放养长大的孩子,真跟她挺不一样的。
郁溪说:“今晚我留下来照顾江依,你去台球厅睡,免得传染你。”
舒星问:“你不怕传染?”
郁溪:“我身体比你好,而且,你也不会照顾人。”
其实郁溪安排得很合理,而且,她淡定的声音里有种天然的说服力。
那是舒星第一次发现,郁溪挺有领袖气质的。
她说:“好吧。”
晚饭是郁溪熬的粥。她做饭不怎么样,但做熟还是没问题。
一锅白粥,一碟豆腐一碟青菜,其实有点寡淡。
舒星却吃得挺有兴致:“好吃!”
她和郁溪就着旧箱子吃粥,江依靠在床头,郁溪把粥给她端过去的。
这会儿郁溪看了她一眼:“你也觉得好吃?”
江依说:“很一般。”
郁溪低头笑了笑。
吃完饭收了碗,郁溪叫舒星:“走吧,送你去台球厅。”
舒星说:“你等会儿,我洗好澡再去。”
她拿着浴巾出去了。
郁溪把那旧箱子搬到床边,坐那儿看着江依。
江依发着烧有点无力,说话也绵软:“你以为你两眼睛是紫外线射灯啊?这么看着我,能杀菌还是怎么着?”
郁溪就笑了。
她发现她在江依面前,就是常常笑的。
可这种感觉真是久违了,从高考完以后,她和江依就很少真正独处了,要不有舒星,要不有小玫,再要不就说着舒星和别人的事。
郁溪笑着笑着,眼神就变得柔和起来。
江依屋子的顶灯很暗,这段时间灯丝好像有点坏了,就更暗,昏昏黄黄的洒下来,像一个温柔的小宇宙。
江依莹白的一张脸,是这温柔宇宙间的启明星。
郁溪伸手,摸了摸江依额前的帕子是不是还凉着,又看到江依额边的一缕碎发被帕子蹭乱,她很自然的伸手理了理。
手指擦过江依的额头。“好烫。”她说。
江依软绵绵笑着:“你那神奇的药草,什么时候起效?”
郁溪想了想以往曹轩感冒的经验:“两三天的样子。”
“这么久——?”病中的江依嗓子哑着,说话拖着长音,听上去有种特别撩人的味道。
郁溪说:“江依,我有点气你。”
江依:“气什么?”
气你总是撩人而不自知。
可这话她说不出口。
毕竟这不是江依的错。
就像星辰的光芒照耀着草地,一棵小草也不能因为星辰不属于它,而勒令星辰不要发出光辉。
她问江依:“你想快点好么?”
江依这会儿感冒越发严重了,鼻子也堵着:“谁愿意病着?”
“那,我还有个办法。”郁溪说着俯身,凑近江依。
江依本来就喘不过气,这会儿呼吸更乱了。
少女的身上,有洗衣粉的味道,晒过太阳的味道,还有皮肤上那种独属年轻人的芬芳。
也许可以叫荷尔蒙的味道。
还有少女的那双眼,黑白分明的,在昏黄灯光下,像清溪。
江依忍住砰砰的心跳,玩笑一句:“什么办法?不是放血什么的吧?”
“没那么复杂。”少女摇头,凑得更近一点,近到江依甚至能闻到她呼吸的味道。
她呼吸里有一种植物的香气,像她给江依咬过的那种甜甜的草,说不上让因发烧而晕乎乎的江依,更清醒了些,还是更晕眩了些。
她看着江依,一个字一个字认真的说:“传染给我,你就好了。”
江依哑着嗓子说:“你是不是傻?”
少女竟低头抿嘴笑了一下,一派天然:“或许有点吧。”
“为了一个根本不了解的姐姐犯傻。”说着又笑了下:“是挺傻的。”
“郁溪,我……”江依晕乎乎的,却第一次思考起告诉郁溪她是谁的可能性。
要走心到这种地步么?会不会反而把郁溪拖入她生活的泥沼?
郁溪那么干净的。
她很快发现郁溪这会儿没在纠结这问题,因为郁溪的脸越凑越近,睫毛轻扫到她的鼻尖。
然后郁溪一抬脸。
两人的嘴唇很快就要碰到一起。
这时郁溪又笑了,嘟哝一句:“谁叫我愿意呢?”
“愿意什么?”
“愿意犯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