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江依的脸色,却和十年前的侠女又太不一样。张扬消失了,只剩浓浓的疲倦,淡淡的愁。
郁溪一愣。
江依被郁溪攥着手腕,竟然叹了口气,说:“让一下。”
那语气也淡,背后的语境是我现在没功夫跟你扯这些。
郁溪怔怔放开手,江依就匆匆进去了。
郁溪背着双肩包在门口观望。
江依进去后就把朵朵抱在怀里。朵朵闹起来其实挺疯的,不停推江依,又扑又咬的,江依始终一脸平静,不停过去把朵朵抱在怀里。
她穿的那件红色礼服修身,丝滑的缎子挂在身上,配上她浓密而直的黑发,柔软纤细的腰肢,看上去仍像柳树,在有点哀伤的灼灼燃烧。礼服被朵朵抓过的地方皱着,咬过的地方湿答答一片,颜色就变深一块。
礼服越奢丽,反而越衬出江依的狼狈。
朵朵哭着说:“我要郁老师。”
江依温和而坚定的说:“不行。”
郁溪看得投入,门外轻轻的脚步声吓了她一跳,扭头一看是位医生,站在病房外看朵朵的情况。
她问郁溪:“你是谁?”
郁溪不知怎么就说:“我是朵朵的家教老师。”明明打算拒绝的。
因为这儿是vip病房,不经家属允许是不能进来的,医生也没对郁溪设防,自我介绍道:“我是朵朵的主治医生,挺多年了。”
郁溪问:“朵朵身体一直不好?”
医生点点头:“她脊髓一直有炎症,也没什么原因,就是基因变异,如果控制的好,就是隐隐的疼,可以正常生活。可在急性发作期,就是剧痛,现在也没什么对症的止疼药,大人都受不了,何况孩子。”
她看着病房里的朵朵语带同情:“朵朵算是特别严重的病人,经常急性发作。你看她现在这样,我们都没推荐她去看心理科,因为原因很清楚,就是疼,疼得受不了,总得发泄下。”
说着又叹了口气:“你们家属好好安抚下。”
医生走后,郁溪继续一个人站着看着病房里。
因为小时候经历过这一切,郁溪知道人在面对一个几近癫狂的对象时,情绪很难不受对方影响,心态很容易崩。这时她有点佩服江依,她小时候做不到的事,江依能做到。
一直抱着朵朵,无论朵朵怎么推怎么咬,始终一脸平静。
郁溪觉得,江依要么是天赋卓绝的心理强大者,要么就是有个足够强有力的理由,让江依能做到这样。
她看朵朵和江依的长相,真没半点相似是之处,所以不是母爱本能作祟。
那是因为什么?
朵朵一直嚎哭不止,鼻涕眼泪全蹭在江依身上:“我要郁老师!”
其实郁溪明白,朵朵就见过她一面,哪儿就那么喜欢她,只不过可能朵朵知道了她拒绝当家教,求而不得,拿她当发泄情绪的出口。
江依始终温柔而坚定的说:“不行。”
“为什么?”朵朵大哭:“以前我要什么你都答应我的。”
大概在朵朵心里,江依是全世界最宠她的人,无论她要星星要月亮,江依都会去摘给她的那种。
可这次江依就是抱着她的头,说:“朵朵,真的不行。”
江依看上去很累。
她是参加完活动直接过来的,化了妆,可浓浓的粉没掩去她一脸的疲惫。她被朵朵闹出了汗,一缕长发汗浸浸的黏在脸侧。
郁溪手指微动,忽然很想帮她把那缕头发理理好。
她真就推门进去了。
江依和朵朵同时抬头。
朵朵愣了,叫她的声音里带着浓厚的哭腔:“郁老师?”
“朵朵,不要哭了。”郁溪听见自己的声音说:“我可以当你的家教老师。”
郁溪突然出现后,朵朵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护士来看了,她的各项身体指征没什么问题,又建议郁溪陪她玩一会儿。
郁溪也不知道陪朵朵玩什么,她自己是个没有童年的人,就顺手拿起旁边的一本童话书,给朵朵念故事。
朵朵靠在床头,抱着一只玩具兔子,一双星星一样的眼睛亮亮的,脸上还有泪痕。
郁溪越念越觉得这童话有些幼稚。
什么公主等待着王子拯救,她自己九岁的时候,肯定已经不相信这些。
朵朵倒是听得投入,郁溪想,大概孱弱的身体让她活在一个类似真空的世界里,被保护得太好,不仅比郁溪当年幼稚,也比其他同龄人幼稚。
郁溪合上书:“这故事没意思,我下次给你带本新的。”
朵朵乖乖说“好”,乖巧起来真的很像小天使。
郁溪想起她记忆中的那个人,可不也是这样一体两面,疯起来时世界化为地狱,温柔起来又如置身天堂。
朵朵闹累了,听了会儿故事,眼皮开始打架。郁溪替她掖好被子:“睡吧,下次上课的时候见。”
她站起来走出去,轻轻带上门。
本以为江依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等,可远远望过去,只有刚才戴眼镜的女人坐在最末一端,抱着电脑噼里啪啦打字,好像在忙工作。
郁溪背着双肩包走出大楼。
这医院有个小花园,深秋了一片姹紫嫣红,其实邶城整体的氛围偏肃杀,倒不多见这样的景色。百花间坐着一个红裙美人,郁溪发现那是江依。
江依在抽一根烟。
准确的说,江依指间夹着一根烟,烟雾袅绕,可她并没有抽,烟灰已经很长了,掉在她的红裙上,风一吹,又散了。
她微皱着眉,闭着眼,一手撑着太阳穴缓慢的揉,长发垂下来挡住小半张侧脸。
如果在祝镇的江依像热烈的夏,那在邶城的江依就像一个落寞的秋。
无论置身于如何喧哗热闹的景象中,都不改她的寂寥。
郁溪本想直接走开的,双脚却带着她向江依走过去。
“你不冷啊?”她拿过江依指间的烟,又很快直起身,靠住身后一个罗马柱的花坛。
江依一惊睁眼,见是郁溪,拿过她抽了一口的烟想抽。
眼神瞟一眼烟嘴上江依的口红印,最终还是没抽,按熄了扔进一边的垃圾桶里,又走回来重新靠在罗马柱花坛上。
这时夕阳只剩最后一个悠长的尾巴,少女逆光站着,身周被染出一圈光晕,好像世界上的最后一抹光明。
江依眯了眯眼,开口问:“为什么同意当朵朵的家教?”
郁溪觉得江依这个女人很奇怪。
明明找自己来试课的是江依,可拒绝朵朵的也是江依。
郁溪问:“你不想我教朵朵?”
江依想了想,抬起手才发现指间的烟已被郁溪抽走了,又放下手笑了笑:“当就当吧。”
郁溪不知为何,从她语气里听出了一种“事已至此”的无奈。
好像很多事也不是她能控制的。
郁溪看着她白瓷一样的胳膊,从火红的晚礼服里露出来,像没血色似的,微微泛着青,好像吸引着自己脱下牛仔外套披上去。郁溪移开眼神:“那我们以后会经常见面了。”
江依笑了笑。
她的烟被郁溪拿走了,又从烟盒里抖出一根点了,悠悠抽一口,迎着最后一抹夕阳笑问她:“小孩儿,你和舒星互相了解得怎么样了?”
郁溪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花园小路狭长,她走得又快又急,手随步调不小心甩在江依的胳膊上。
一片冰凉。
她飞快看江依一眼,江依笑望着她。
郁溪忍下嘴边关切的话,快步走了。
郁溪回宿舍后,用笔记本电脑搜了很久“叶行舟”的名字。
可如传说一般,这是个极其神秘的女人,从不接受采访,网上也没她照片,一些碎片式的信息,显然是叶行舟命人“清网”以后、无足轻重的漏网之鱼。
孟辰辰参加完社团活动回来,看到郁溪在宿舍有点意外:“怎么没去图书馆?”
郁溪问孟辰辰:“你了解叶行舟么?”
孟辰辰:“你怎么突然问起叶行舟了?”她想了想:“你不是跟冉姐很熟?你不认识叶行舟?”
郁溪摇头。
“嗨,我还以为你能比我们这些粉丝知道得更多呢。”她坐下来给郁溪讲:“其实我们这些粉丝,对叶行舟是鸵鸟心态,她出现得少,我们就当她不存在似的,专心舔颜。”
江依之前大部分时间在美国拍戏,偶尔回国参加活动,据说叶行舟也去美国探过班。网上很零碎一些关于叶行舟的照片,都是和江依一起被拍到的背影,不过时隔不久,那些照片也就神秘消失了。
孟辰辰下结论:“娱乐圈大大小小的公司,都跟嘉宁的律所有牵连,所以叶行舟是个不在娱乐圈、却一手掌握了娱乐圈的女人。”
说着又兴奋起来,一双眼放着贼光:“娱乐圈高岭之花和狼系律政大佬,你说这cp是不是挺带感的?我都酝酿好久要去绿江写部文了,但一想到原型是江依,我怕写废了就迟迟不敢动笔。”
郁溪:“你听说过叶行舟有个女儿吗?”
“女儿?”孟辰辰一愣:“没有吧,不过倒是有小道消息传言,叶行舟曾经有个姐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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