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吃?”
“我……减肥。”
江依笑道:“减什么肥呢?年轻人好好吃饭才是。”
“要你管。”她把餐盘塞江依手里:“给你你就吃。”
自己又绕回去坐在角落,低头戳手机。
江依想过去说什么,被郁溪拉一把:“你吃吧,我想起来,她好像每天都没吃晚饭,打一份饭菜坐一会儿,然后找个没吃饭的同事送出去。”
“为什么?”
“不知道。”郁溪拖着江依坐下:“饿了么?”
“老实说,很饿。”
真正调动情绪演起戏来,太耗神,连带着耗空体内血糖。
“我也饿了。”郁溪脑力劳动一整天,揉揉太阳穴,拿起筷子:“吃吧。”
新式做法的锅包肉挂着稠厚汤汁,粉嫩番茄和着金黄油润的炒蛋,夹一筷子到米饭上,汤汁浸透米粒,锅包肉的美拉德反应带来无上快乐。
江依连吃两大口,叹一声:“爽啊!”
郁溪看着她笑,这样鲜活的江依,让她想起十七岁时,江依带她去祝镇路边吃炒粉,在一阵升腾的烟火气中觉醒一切欲望。
她身子往前探,手指揩过江依唇角:“这里,沾到番茄汁了。”
低头,手指塞进自己嘴里,念念不舍的吮两下,偷食像偷欢。
江依睨着这一幕,手掌抬到脸边扇两下:“你们食堂暖气真足。”叫人脸颊发烫。
可能也不只暖气,还有贺其楠从角落射来的炽烈目光。
江依一看,她又别扭的偏过头去。
江依笑起来,把餐盘往边上拖一拖置于她视线范围内:“你要一起吃一点么?”
“谁要吃了。”贺其楠瞪一眼,起身,头也不回走出食堂。
郁溪咬着一块锅包肉:“她好幼稚。”
江依嗤笑:“小孩儿,说得自己好像七老八十一样?”
“不止。”郁溪一本正经的摇头:“你这样的妖精至少三千岁,我受你调/教,怎么着也有两千九。”
惹来江依笑得打跌,郁溪跟着闷头笑,筷子点着餐盘里的菜,总觉得今天的锅包肉更甜,番茄炒蛋更香。
从前她从不觉得,在食堂吃饭是这么快乐的一件事。
直到江依吃完饭要走了,她跟着江依步出走廊。
走廊开着窗散气味,夹着雪片卷进的一阵冷风,竟让郁溪鼻子发酸。
她被这样一阵突如其来的情绪震得愣在当场——
天哪,她是这样黏人的一个人么?
又不是长久的分离,跨越几个大洲大洋,只是日常一顿饭后的告别,竟激起她这样汹涌的情绪。
江依注意到她的异常:“怎么了?”
“不想你走”这样的话说不出口,怕江依把这冲动的情绪也当作她莽撞的一环,可鼻间的酸意忍又忍不过去,让她不得不带着一点委屈说:“走之前,可不可以抱一下?”
江依宽和的说:“可以。”
她如蒙大赦,忙不迭贴过去,轻轻拥住江依的肩,轻吸馥郁的发香,混着窗外冰雪的味道。
又念着两人不算正式恋爱,久抱显出不自持。
不舍的放手,带着一心房的惶然和失落,想着把呼吸频率调快些才能多吸点江依的发香,在两人身体即将分离的时候,江依忽而一把又抱住了她。
江依说:“我也舍不得。”
郁溪送江依到航天院门口,江依叫她:“回去加班吧。”
“真不要我送你?”
“早些加班完早些睡。”江依瞋她一眼:“瞧瞧你的黑眼圈。”
她走两步,又听身后人叫:“江依。”
回头,见那人立于雪地间,那样清冷的长相,却因鼻头一点红显出些可爱。
用那种生怕被遗弃小狗的语气说:“你空的时候,还会来看我吗?”
江依瞟到门口两个荷枪实弹的卫兵,挤眉弄眼交换着无限八卦的眼神。
她的心被郁溪的神情化为融雪:“会。”
“你乖一点,我会再来看你。”
好不容易哄回了小狗,江依走去路边打车。
这会儿雪忽而停了,风却更加喧嚣,江依偏了偏头,凝神去听才确认自己没听错——呼啸的风声里的确有细碎的呜咽。
来自侧墙的灌木丛后。
是抵不住雪夜的猫么?
江依放轻手脚,小心走过去:……
不是猫叫,是贺其楠。
蹲在那里,抄着双手蜷着身子,在最初被发现的一阵错愕后,反而凶起来:“你这人走路怎么没声的?”
江依问:“你怎么了?”
贺其楠又瞪她一眼,本来倔着,却被身体本能催出一阵哭音:“我饿了。”
江依怀疑自己听错了:“哈?”
贺其楠那边一旦开了这口子,便如洪水泄闸一般,索性嚎啕起来:“我好饿,呜呜呜……”
江依:……
她走过去把人扶起来,雪地里也不知在这蹲了多久,身上凉凉的:“我带你去吃点东西,嗯?”
本以为贺其楠这样的娇小姐吃东西挑,不想走到一家还开着的路边小店,贺其楠两眼放光:“就这家吧!”
江依跟着她走进去。
贺其楠坐在油腻腻的桌边,大衣脱了露出航天院藏蓝的制服,望着钉在墙上卷起一角的菜单:“要一碗牛肉面,一碗肥肠面,两屉汤包,一笼蒸饺……”
说着又偃旗息鼓下来。
江依劝她:“别减肥了,吃吧,你这是饿了多少天了?”
贺其楠耷着头:“我没带手机也没带钱。”
江依失笑:“我带了。”
她去扫码结账,带着柔婉的笑意回到桌边,贺其楠正把一笼先端上来的蒸饺往嘴里塞,腮帮子鼓鼓又不好意思:“你别看我。”
“好,不看。”江依身体姿态放松下来,两手交叠放在膝上,闲望着店外重又纷扬的落雪。
老板又端上一碗面,热气腾腾散着红油香。
贺其楠吃得吸吸嗦嗦,突然开口:“你知道我为什么减肥么?”
“嗯?”
“我也要当演员了。”
江依弯弯眉眼待她说。
“你知道由宣传部牵头,广电筹拍了一系列电影,弘扬当代女性力量,郁工也入选了,其中一部就是讲她的故事。”
“是吗?”江依偏头问:“讲什么故事呢?”
“讲她出生在一个贫困的小镇,从小和舅父舅母相依为命,却独立自强,勤奋好学,最终走出大山实现了自己的理想……”
听上去的确是个主旋律的故事。
江依挑唇。
只是郁溪打的那些架,犯的那些浑,还有混在台球厅的那些日子,并不会在电影里被讲述了吧。
江依这个倏然出现在小镇的女人,也不会拥有姓名。
贺其楠继续道:“本来导演想让郁工自己演,陈教授却说,郁工肯定不愿意,最好都别让她知道这事,不然按她那性子,这电影可能都没得拍。”
江依唇角笑意更甚:“说得没错。”
郁溪最烦表面工夫那一套,就连拍组海报,都要恩师陈文寻好说歹说才愿意。
“导演又找了好些年轻女演员,院里都不批,说没有航天人的气势。直到导演无意在航天院看到我,这任务才落到我头上,我对演戏没兴趣,可,”她揉揉鼻子:“那是郁工哎。”
老板又端上一碗面,贺其楠瞟一眼,明显没饱,可揉揉肚子怕胖,不敢再吃。
嘴里嘟哝道:“郁工脸那么窄,我顶个大圆脸去演,该被群嘲了。
没吃饱的余气波及江依:“你是女演员,你怎么不怕胖呢?大晚上还吃锅包肉。”
江依哭笑不得:“因为我饿了呀。”
她也怕胖,可好不容易食欲伴着被郁溪唤醒的情欲回来,滋养着她,她也不再过分苛待自己。
她冲贺其楠眨眼:“而且稍胖一点也不打紧,我有修容的秘密办法。”
“什么办法?”
“你把第二碗面吃了,我就告诉你。”
贺其楠乖乖拿起筷子,第二碗热汤面下肚,终于填平数天的饥饿带来饱足感,她长舒一口气。
眼巴巴看着江依。
江依微微倾身,浓密的长卷发垂在脸侧,墨黑反衬出雪肌,像凝住一整冬的落雪,顺着优雅的颈线往米灰羊绒衫的领口延展,落雪化为天鹅。
她红唇微翕倾吐着什么,贺其楠要不断提醒自己凝神去听,才能不被这耀眼的美打断注意力,只是忍过眼前,鼻端又浮起一阵香,说不上是栀子还是什么,暗潮汹涌的惹人分神。
贺其楠轻咳一声,与她拉开一段距离,嘴里别别扭扭问:“郁工她,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我要怎么才能演好她?
“她啊。”江依拖长了语调。
贺其楠忽然发现,人说起自己喜欢的人的语气,是迥然不同的。
压抑着骄傲,带着微微的怪责,可那怪责分明又是骄傲的另一种体现。
“莽撞,不计后果。”十八岁的时候就敢拿啤酒瓶子往自己脑袋上砸,头破血流的晕过去。
“执拗,不懂变通。”以为她突然消失的时候,一个个工地找下去,扬言要找她一辈子。
可是呢。
“看着清冷,实则柔软。”会拽着衣角叫她姐姐,会用下巴贴着她肩头轻轻揉蹭。
或许江依自己都没注意到,说着说着,笑意像半空的落雪,不经意间沾满她的眼角眉梢。
贺其楠说不上被她的话语抑或神情震慑,喃喃一句:“你好爱她。”
江依一愣。
掐了下自己置于膝头的指尖。
从小的失去与获得,让她变为一个不习惯汹涌表达情绪的人,总是婉约得像一江水,即便方才郁溪求婚的时候,万般情绪堵在胸口,也只换得她一句:“我好像……没有办法不爱你。”
可是她此刻坐在一间油腻腻的路边小店里,回忆着谈及郁溪时的那些心动节奏。
终于,她眼角眉梢的弧度更甚,点头同意了贺其楠的话:“嗯,是的。”
“我好爱她。”
作者有话说:
真有明天高考的小天使来看文?=v=祝大家考试顺利!金榜题名!
(我就不一样了,我要考幼儿园的期末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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