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宫侍已在尽职尽责地唱和道:“陛下驾到!”
马车内的声音戛然而止。
过了会儿,赵滢忐忑地走下了马车,向楚正则行礼。
楚正则疏离地说了一声“免礼”。他知道赵滢是薛玉润的手帕交,并没有为难赵滢,而是径直走到马车旁,轻叩三声窗棱。
“汤圆儿,回程路长,道路颠簸。如果要停下休息,随时吩咐。”楚正则微微低头,好像薛玉润就在他眼前一般。
薛玉润倚着窗坐着,听到他温润低沉的声音,下意识地咬了一下唇,别过了脸去:“喔……”
她这一声难得的乖巧,惹得楚正则低声一笑:“你今天怎么转了性子?”
这话薛玉润就不爱听了,她当即“哎呀”一声,道:“因为今日心情好呀。坐在我棋桌对面的,总算是更可爱的福娃娃了。”
她着重地强调了一个“更”字。
楚正则嗤笑道:“喜欢到要带着它去登高宴?”
“登高宴”三个字,音调略重了几分。
“怎么不行呢?”薛玉润看着角落里被盖住的福娃娃灯笼,轻哼道:“要不然,难道我带你去吗?”
然后,她就听到楚正则慢条斯理地重复着她的反问:“怎么不行呢?”
这一瞬,她仿佛能看到少年卸下端方,略带慵懒地倚着马车,微垂眼帘,唇边有似有若无的笑。
薛玉润的脸倏地就红了,她稳着发颤的声音,理所当然地道:“不、不行!你没有它可爱!”
楚正则:“……”
但此时人群渐渐聚拢来,他不方便再继续说话。虽然因为他素喜清净,所以闲杂人等近不了身。但太皇太后、许太后和三公主,他总是要顾虑一二的。
楚正则压低了声音:“朕明日再找你算账。”
这一声喑哑,薛玉润悄悄地捂起了耳朵。
哼。
才不可能。
明儿她要去见二公主的,又不入宫。
赵滢如释重负地走上马车,还没坐稳,就先忐忑地问道:“陛下没有说登高宴的事吧?”
“啊?”薛玉润略有些茫然地想了想,道:“好像说了,又好像没说。”
赵滢一噎,定睛一看,愣道:“汤圆儿,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薛玉润更觉得脸要烧起来了,她慌忙伸手去拿扇子,一边扇风一边道:“太、太热了。”
赵滢无语地道:“汤圆儿,你先看看你手上拿着什么东西再说?”
薛玉润一瞧,咳嗽着放下了手中的话本子,不等赵滢开口,忙追问道:“你刚刚问陛下有没有提及登高宴干什么?”
“虽然我是有些居心不良,可我还是想好好活着的。”赵滢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欲哭无泪地耷拉着脸。
她刚刚在马车上那句“你一定要来巾帼书院的登高宴啊!”比蒋山长还像是急着给未来皇后牵线搭桥,最惨的是,还不小心被皇上听了个正着。
薛玉润乐不可支地道:“滢滢,没关系的。陛下还说,想让我带他去登高宴。”
“这还叫没关系??”赵滢往引枕上一靠,生无可恋地道:“汤圆儿,你见过陛下对除了太皇太后和太后参与的宴席感兴趣过吗?”她顿了顿,道:“除非你请他。”
赵滢说完,又觉得不太对劲:“就算登高宴是相看意中人的,可你是板上钉钉的皇后诶。皇上总不可能觉得,你去参加登高宴,是为了找机会改嫁?”
“改嫁”这两个字,她声音放得极低,还左右看了看。
马车骨碌碌地向前进,她的声音被淹没在了车轱辘声里,只落到了薛玉润的耳中。
薛玉润不以为意地道:“那怎么可能?”
这听起来也太蠢了。
“那除非是吃——”赵滢将一个“醋”字咽了下去,恍然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件重大的事。
她瞪圆了眼睛,认真地坐直了身子,问道:“汤圆儿,你实话告诉我,陛下在乞巧节的晚上出宫私会的人,其实是你吧?”
薛玉润咳嗽了一声,视线有些飘忽。
赵滢一看她的神色,哪还有不明白的。她哀嚎一声:“那你怎么会哭肿了眼睛呢?”
“因为我熬夜看了《相思骨》。”薛玉润小声地回道。
赵滢靠着引枕,两眼无神地看着马车的车顶:“汤圆儿,你觉得我还能好好活着瞧见明天的太阳吗?”
“慌什么。”薛玉润乐不可支地道:“陛下甚至未必知道登高宴有旁的意思。”
“你说得对。”赵滢松了口气,坐直了些:“毕竟陛下从来不关心这种事。”
“登高宴?”然而,龙辇内的楚正则正提及此事,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颗黑子:“朕那日是休沐日?”
他面前的棋盘上,也摆着和薛玉润先前三劫循环的棋局。
“是,重九登高节,太傅和少傅们都休沐。”德忠记着日子,又笑问道:“陛下那日要去登高宴吗?”
德忠顿了顿,道:“陛下,登高宴确实是个大好机会,可以让您去瞧瞧治下的莘莘学子。”
楚正则一笑,落下一子。
焦灼的棋局陡然一变,黑子趁势侵吞,白子摇摇欲坠。
楚正则一颗一颗地挑起被围吞的白子,在棋子落入棋盒的“叮咚”声里,慢声应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