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猜一猜,今日御茶膳房有没有按照陛下的吩咐,研制一道新的肉膳?”薛玉润好整以暇地看着宫侍端上一个划萱草纹盖碗。
楚正则手上拿着一份邸报,闻言瞥了她一眼,道:“朕吩咐这种事作甚?”
薛玉润托腮歪首,“嗯哼”了一声,音调拖长:“是啊,陛下吩咐这种事作甚?”
薛玉润点了点下巴,若有所思地道:“我想想,陛下最该吩咐的,是让御兽苑挑狸花猫呢?还是让梨园挑最俊俏的小生和最美貌的花旦,来排演竹里馆最缠绵悱恻的话本子呢?”
她怎么不是惦记着猫啊狗啊,就是惦记着俊俏小生?
楚正则“啪”地一下合上邸报。
薛玉润立刻正襟危坐,在唇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这时候,你倒是想起来食不言了?”楚正则轻啧了一声。
“佳肴在前,不细品,岂不是暴殄天物?”薛玉润答得坦坦荡荡、理直气壮,还催着德忠道:“还请德忠公公快给陛下布膳。人若是饿着,容易不记事儿。”
就算楚正则当真没吩咐御茶膳房,她就不信今儿这一出,他还不记得。
见缝插针嘛,她在行。
德忠含着笑,打开划萱草纹盖碗的碗盖:“姑娘猜对了,这一道,正是御茶膳房新研制的膳食,芙蓉肉。”
薛玉润眼前一亮,她正欲动筷,便听外头的宫侍喜道:“奴才给陛下报喜,给薛姑娘报喜!薛姑娘大喜!薛大少夫人生了个大胖小子,母子平安。”
薛玉润一下就放下了筷子,眼角眉梢都带上了喜色:“皇帝哥哥,我有小侄子了!”
“回家去吧。”楚正则见她欢喜异常,也笑道:“德忠,让人准备厚赏,一齐送去薛家。”
“多谢陛下。”薛玉润急着回家,连忙站起身来,朝楚正则福了福:“那我这就去跟姑祖母报喜,跟太后辞行。”
她还没见过刚出生的小孩子是什么模样呢!
薛玉润高高兴兴地出门,没走两步,又匆匆扭头,道:“陛下,你要好好用膳,这道芙蓉肉可是新菜呢。佳肴不可辜负呀。”
她还担心他不好好用膳呢。
楚正则哑然失笑,点了点头。但一想到下次能单独相见,恐怕是她及笄之时,而她还不知道他会去她的及笄礼,又忍不住唤她:“汤圆儿……”
薛玉润停下了脚步,回身看他:“怎么啦?”
楚正则抿了抿唇,道:“没事,快去吧。”
薛玉润“嗯哼”了一声,没有离去,反倒往他身边走了两步,站定,笑眯眯地道:“如果我还没走,有的人就开始想我了呢,只要他说出来,我就会给他写信,再给他画我的小侄子长什么模样。”
楚正则轻声笑道:“一个圆球当做脸,配四根树枝为四肢,这样的画吗?”
薛玉润无情地转身:“告辞!”
她自然没能走成,而是被楚正则笑着握住了手腕:“那朕也很喜欢。”
“喜欢也没用。”薛玉润哼道:“我改主意了。而且我现在就要走了。”
“走可以,不过要留下一样东西。”楚正则伸出手,展开她的手掌。
“什么?”薛玉润困惑地低头,看着他在自己的掌心写字。
一笔一划,写下了“相思”。
薛玉润倏地合上了手掌,红着脸嗔道:“才不要!”
说罢,蹬蹬地出门。
看着她雀跃的背影,楚正则唇边的笑意始终未曾消失。
他毫不怀疑,薛玉润一定会给他写信,并且附上跟她绣技不相上下的画。
许家、中山王府……
暗影处,蛰伏着许多魑魅魍魉。
他一步一招,埋棋设伏,走得谨慎万分,却从不后怕,也从不觉得心累。
朝臣轻视怀疑在前,心怀鬼胎者试图掌权在后。太皇太后对他惯来严厉有加,许太后的亲近里又总是另有所图。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人人仍会说他“敦仁爱众”,有“圣主之范”。
那是因为在这条荆棘丛生的路上,他的身边永远有她在。
高处不胜寒,绝不适用于他。
楚正则只可惜没能跟薛玉润在襁褓时就相见。
他轻轻地抚着怀中福娃娃荷包的绣纹。
薛家的小婴儿……
会有几分像襁褓中的汤圆儿吗?
“我还以为小石头会有几分像你,你刚生出来的时候,就可好看了。”钱宜淑也希望孩子生出来像薛玉润婴儿时。
小石头是乳名,就盼着他能结结实实地长大。
钱宜淑是见过薛玉润刚生出来的模样的,她娘亲钱大夫人跟薛玉润的娘亲是手帕交,薛玉润出生没多久,她就跟着钱大夫人去探望过。
钱宜淑不无遗憾地对薛玉润道:“谁知生出一个猴儿模样。”
“没有呀,我觉得挺可爱的。”薛玉润好奇地扶着摇篮,不敢去碰里头裹得厚厚的小婴儿。
钱宜淑惊讶地伸手虚指小婴儿的头发:“你瞧瞧这稀稀拉拉的黄毛,皱巴巴的小脸。”
薛玉润瞅了眼,斩钉截铁地下结论:“肯定是更像哥哥小时候。”
反正不可能像嫂嫂,更不可能像她。
钱宜淑乐不可支:“你这话要说给你哥哥听,他一准乐坏了。他现在就乐得找不着北,要不是祖父叫他有事,我们俩都不一定能见到小石头。”
薛玉润轻咳了一声,拒不承认她话中有嫌弃的成分。
钱宜淑的贴身侍婢结香笑道:“孩子都是这样的,过两日就长开了。姑娘不也是么?眼瞧着就要及笄,跟小时候大不一样了。”
珑缠在一旁深以为然地点头。
钱宜淑回想起薛玉润小时候,还笑道:“是呀,谁能想到,我们汤圆儿才六岁就敢把陛下踢下龙床呢?”
“咳咳咳咳咳”薛玉润用力地咳嗽了两声,惹得众人抿唇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