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先生好像是看见了儿子。
但不太确定。
他仔细回忆了来的路上发生的事, 还能隐约记起来遇见了个很讨人喜欢的小朋友,把快艇的钥匙给出去当抵押,换来了那匹马。
在整个过程里, 有那么一或两个瞬间, 他可能的确看见了个长得很像自己儿子的年轻人。
……
明泊舟停在原地, 迎上爱人的视线, 咽了下。
他承认,这一路是走得稍急了一些。
虽然的确按照定位, 在一座不算起眼的码头找到了明危亭的船,可派去的人带着麻袋搜遍了整艘船,却没有发现少当家的人。
现在想来,这就该是个本该提起警惕的、相当危险的提示。
在海上没有明家找不到的人。既然连阿禄都没找到明危亭的下落,那么最有可能的情况,就是明少当家不在海上。
……只不过当时好像也没来得及考虑这么多。
真要准确地说,明先生来的这一路上, 似乎什么也没考虑。
他只是一刻不停地急着做事——有太多事要做了。
要把这些年每个月的情书都补上, 要仔细斟酌重新见到爱人的第一面,要准备好到时候穿的衣服、说的话、做的事……虽然第一面的效果显然和计划天差地别, 但准备还是要准备的。
毕竟即使不做这些准备, 明泊舟也想不出要做什么。
岸上的人会因为一件格外期待的事期待不已, 一整晚都睡不着。海上的节奏更慢,这个过程也被拉得更长。
轮船的速度还是太慢, 如果不是因为快艇完全装不下他准备的礼物, 明泊舟几乎想一个人开着快艇横跨大西洋。
他完全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整个人亢奋地忙个不停,每天都扯着明家日理万机的总管去钓鱼,阿禄每个晚上都琢磨着怎么打晕他。
……
现在可能不止明总管盘算着怎么打晕他了。
燕语原本就是随口一问, 看到他的脸色越来越不对,扬了下眉,背起手转回来。
明泊舟不动声色地捏了把冷汗:“小语……你听我说。”
燕语点了点头:“你说。”
阔别这么多年,明泊舟对爱人的身体状况和身手都已经有了基本了解,开口之前,先格外谨慎地向后退了一步。
心情一路大起大落,他原本就紧张得头晕目眩,不知道踩空了哪个台阶,整个人毫无预兆地一晃,直愣愣地向后摔。
燕语还在等他的解释,万万没想到这人能被这么个问题直接吓晕,一边着急生气一边下意识就扑了过去。
这人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已经来不起重新站稳,她本能地用力抱住明泊舟,抬手去护他的后脑。
被她抱住的人忽然狠狠悸颤了下。
明泊舟从恍惚里骤然醒过来,不由分说地把爱人圈进胸肩,硬是护着她凭空扭转位置,抱着燕语重重摔坐在了地上。
这一下摔得结结实实,燕语心头跟着一紧,火急火燎扯着他要开口问,明泊舟已经用力攥住她的手腕:“摔着没有?疼不疼?”
要问的话先被这个人抢了,燕语盯着他,半气半笑半心疼,:“摔得是你,问我疼不疼?”
明泊舟愣愣坐了一会儿,像是听明白了她的话,松了口气,“哦”了一声。
燕语还被他牢牢抱着,胸口不知怎么就跟着酸软,轻轻挣了下:“好了。”
“没事了。”燕语抬手拍拍他,“放开。”
明泊舟不说
话,低着头,抱着她的手臂又紧了紧。
燕语早已经不是第一次见明先生这个架势。
她还记得自己那次运气不好,中枪的位置有点危险,在生死线上打了十几天的转。一睁开眼睛就看见明泊舟守在床边,人站都站不稳,黑眼圈浓得像是被阿禄揍了两拳。
后来还是医生来给他检查身体,明泊舟才终于暂时放开手,一声不吭地退到角落。
医生给她检查了身体,说是已经基本脱离危险,但失血太多伤得太重,还要好好休养至少两个月,才能恢复行动能力。
阿禄去送医生出门,门一关,明先生就直愣愣往下倒,吓得刚脱离危险的明夫人差一点当场就下床了。
……
燕语深吸口气,重重叹出来,捏着明先生的耳朵扯了扯:“几天没好好吃饭睡觉了?”
明泊舟的眼前全是一片白茫茫的光点,勉强听清了爱人的话,想了半天才低声说:“不知道。”
燕语就知道会是这么个回答,一阵头疼,扯了扯他的衣角:“手松一下,拉你起来。”
明泊舟还是不肯松手,被她去掰胳膊,才又哑声开口:“小语。”
“让我抱抱。”明泊舟说,“对不起,我没力气,抱不动你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在发着抖,燕语皱紧了眉,沉默了一会儿才放开手,慢慢回抱住眼前的人。
贴近了才发现,对面的人心跳快得不行。
燕语心一软,抬手胡噜了两下搭在肩膀上的脑袋。
几乎是她手上的力道落在这个混账家伙头顶的同时,耳旁呼吸声也骤然跟着粗重急促,滚烫的液体大颗大颗滚下来,全滑进了她的衣领。
“你啊。”燕语低声问,“你是不是还喜欢我?”
她这话还没问完,明泊舟已经毫不犹豫开口:“喜欢。”
“一辈子。”明泊舟的呼吸又烫又急,“小语。”
他已经有些坐不住,身体不断地往下沉,靠着燕语搀扶才勉强坐稳:“我不走了,我们在这,一辈子。”
燕语到底还是没忍住笑了,用力捏他的耳朵:“大骗子。”
她其实没想过这些。
燕语当过明夫人,知道明先生要做什么,知道那片最自由的海其实也是最寂寞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