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没因为这个生过明泊舟的气,她气的是这个混蛋凭什么连问都不问一句,就把她一个人从那个笼子里推出来。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生气?”燕语说,“船没了,家没了,我的海不要我了。”
明泊舟拼命囫囵摇头:“要的,小语,要的。”
他和阿禄在路上准备了一万句哄人的话,到了这时候忽然半个字也说不出,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知道笨拙地断断续续重复:“一直都要,船是你的,永远是你的。”
燕语当然不打算这么饶了他,但还是看不了明先生这么狼狈地坐在地上,叹着气扯了扯嘴角:“家呢?”
明泊舟被她问住,茫然了半晌,才愣愣跟着问:“家?”
燕语原本就是想再听一句软话,已经准备好了等他说“家也是你的”就把人扶起来,没想到堂堂明先生在这时候犯蠢,又好气又好笑:“你问我?”
明泊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低垂着头,紧张得不会动。
燕语看他这样就来气,又把问题绕回来:“儿子呢?你把儿子弄哪去了?”
她一边问一边摸出手机,给任霜梅打电话过去,却发现对面竟然不在服务区。
草原这么大,虽然也经常会有不在服
务区的状况,但结合明泊舟的反应,就莫名多出了一丝可疑。
燕语忍不住蹙紧眉,摇晃了几下趴在自己肩上的人:“明先生?”
“你不会是抢来的马吧?”燕语拍他后背,“人家答应把马给你了吗?”
明先生的呼吸滞了滞。
“你看见儿子没有?和他说话了吗?”燕语问,“他知不知道他姨姨去哪了?”
明先生的心跳停了半秒钟。
燕语晃他:“明泊舟?”
明先生顺着她的肩膀滑下来,闭着眼睛,昏过去了。
……
这条路走了多久,明泊舟就有多久没好好睡觉和吃饭。
又或者,他带着那艘没有爱人的船离开了多久,大概就有多久没有好好睡过觉了。
那是格外漫长的时间,每个夜晚都漫长到不行。
在昏昏沉沉间,他大概也能感觉到有人在收拾自己……那些动作远比他醒着的时候温柔得多。
那双手原本是格外柔软的——当然现在也又温暖又柔软,只是力气比过去大得多,把他搀进屋里,喂了糖水又拖去浴室,洗刷干净满身满脸的土灰,擦干水套上衣服,拖到床上躺下。
中间燕语的手机响了好几次,收发了好几条短信、又接了电话。
短信提示音和电话铃声都格外熟悉,还是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去加拉帕戈斯群岛上,近距离录的信天翁的鸣叫声。
一切都好过头了,好到明泊舟陷在昏沉里,都不由自主地生出强烈的恐惧。
好得实在太像是场梦。
……
燕语结束了和儿子的通话。
明危亭接手了父亲的快艇,带着姨姨和火苗沿着河道去玩,因为刚穿过一条山谷,所以信号不太好。
任霜梅一看到未接来电就回了消息,又让明家小朋友接了电话。明危亭一边和火苗一起烤鱼,一边和妈妈在电话里聊了一会儿。
明危亭说,父亲找不到家是正常的。在海上的时候,他们只有“总舵”和“分舵”的说法,回码头就叫泊港,只是暂时停靠修缮。
是因为妈妈来了船上,所以父亲从岸上学来了新的词,那艘船被父亲叫做家。
明危亭说,妈妈走后,父亲不再承认那艘船是家。
燕语和儿子聊了好长时间,才挂断电话,离开阳台,回了明泊舟休息的房间。
根据目前从明危亭那了解的情况,父子俩只不过是交换了交通工具,她还不清楚这有什么可不敢说的。
燕语还在想明危亭的话,边出神边打开门,猝不及防地撞上了扑出来的明先生。
她吓了一跳,一把搀住摇摇晃晃的人:“干什么?”
也不知道儿子是去什么地方上了语言进修班,每句话都哄得她生不起气。
燕语从阳台上下来的时候,甚至忍不住在想,要不要就这么不折腾了、好好过日子。
她这么不争气,有些混蛋又这么会说情话,这么会哄她。
她这么想家。
她不想再收拾这个混账家伙了。
燕语自己因为自己的不争气郁闷了一会儿,还是认命地重重叹了口气,揉揉额头:“泊舟?”
明泊舟不说话。
“怎么不好好穿鞋?着凉怎么办?”燕语正要开口,看着他光脚踩在地板上,忽然又气不打一处来,“你不是刚晕倒吗?”
她就不喜欢这人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皱着眉把人往房间里扯,却发现对方的力道忽然犟得死沉。
明泊舟胸口激烈起伏,定定地看着她。
燕语锁紧了眉头,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掌:“出什么事了?”
明泊舟摇头,看到爱人向自己走过来,反而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
……什么事也没出。
太完美、太像是真的了。
如果这是场噩梦,如果有什么更绝望的结局蛰伏在后面,他醒来大概是会疯的。
“小语。”
明泊舟终于开口,声音哑得厉害:“你揍我一顿吧。”
燕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