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装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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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许唯你从学校将一双儿女接回家后,又像往日一般准备晚饭。
有大门被打开又关上的声响传来,她听见儿女兴奋地迎接几日没见的父亲的欢呼声。
许唯你的表情没有太多动容,她面色如常地擦着胡萝卜丝。
片刻,厨房半掩的门被打开,有人走过来,用双手轻轻抚上她的腰。
许唯你一顿,随后露出一抹带着勉强的笑。她没有闪避,半推半就地接受了付向勋由身后而来的拥抱。
两人这样静静抱着站了一会儿。
许唯你放下手里的胡萝卜,说:“你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出差一周,当然是想早点回家了。”他说。
“哦?”她轻笑出声。
付向勋不解。
许唯你慢慢说道:“我还以为你这两个月这么频繁地出差,就是因为不想回家呢?”语气十足的温柔,像是丝毫不存在愠怒。
他松开手,强忍心头的不适,“我不是和你说过了。是因为公司接了邻市的项目,我必须得到实地去考察。”
“不要再拿这些借口敷衍我。”她压抑着颤抖的声线回身看他,“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他却说:“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他感觉从某一天起再看不懂自己的妻子。
许唯你定定地看着付向勋的眼睛。
她不能理解,就算自己也有错,付向勋怎么会、他又怎么敢先迈出背离她的那一步?他明明知道,这样做后两人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自己都已经这么努力地想要维持这段感情、这段婚姻。她多么努力想要找回往日对他全心托付的感觉。
柳又霁能在博珵的瞳仁中清晰地看见自己的身影。
她突然也看见了许唯你——就算阅历不同,情感深度不同,执着的方向不同,但是人类对于自己某个念头的执念原来是相通的。
这是没有道理的一种情感,它有来由,却没去处,横冲直撞找不到出口,最终化成被千丝万缕细密缠绕住的结,生出无限的怨念,吞噬了寄生的主体。
柳又霁终于明白许唯你为何会在此时此刻,如此憎恨付向勋。
其实她恨自己和恨付向勋一样多。
许唯你陡然间崩溃了,她对着丈夫嘶哑地吼叫:“你别再装了!是你!是你背叛了这个家。”
付向勋这段时日抑制的火气也被她的爆发瞬间点燃,他退后几步,张开双手低吼道:“我没有!我知道你在瞎猜些什么,可是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我没有!”
他补充:“我没有,恰恰是因为我还想着你,想着这个家!”
“哈!想着我?付向勋,你不要再道貌岸然了,你就是一个虚伪的伪君子。”她近似发狂地指着他的鼻子,往日的模样再不复见。
“我是伪君子?”他被激怒,深呼一口气,“那你呢?你怀疑这怀疑那,做这些小动作,你以为你不可笑?”
“我可笑?”她的泪已决堤,“我是在害怕!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怕。”
“你害怕。”他轻讽,“什么时候许唯你也会害怕?”
“妈妈?”厨房里的动静太大,儿女似乎感到不安,隔着门唤她。
许唯你猛然被拉回现实,她无助地捂住嘴,试图不发出声音。但崩溃的泣意并不能因为她这番努力而停歇。
她又捂住整张脸,片刻又将手放至胸口,她站立难安,不停换转着姿势与双手,都无法平息她内心已经坍塌的壁垒。
须臾间,她的余光看见台面上的果盘上垒着几颗圆润好看的橙子。
想也没想,她抓住其中的一颗,用尽全身的力气与愤怨,掷了出去。
——这不是剧本里的内容。李贺风眼睛一闪,却任由他们继续下去。
柳又霁因为常年练舞,核心肌群十分有力。橙子落在地上,竟被迸裂出汁液,滴溅在了博珵的脚边。他突然盯着橙子的汁液,怔愣住了。
三十秒之内,无人说一句话。
整个剧组都默默注视着他们。
许唯你突然蹲下身,懊悔地抱住头。
付向勋缓了片刻,也慢慢走近她,蹲下身抱住她。
“对不起。”
许唯你也轻轻说:“对不起。”
付向勋沉默,许唯你抬头盯住他的眼睛,“错的不只你一个人,其实我也……只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对不起。”
付向勋看着她,眼里满是痛色。
许唯你喃喃道:“我们为什么不敢大大方方地承认?为什么要闹得这么难看?”
付向勋蓦然闭上双眼,他的眼泪终于也流出来。
她还在他们之间找爱,他在别人身上找过去爱的感觉。
他们都在贪恋过去,付向勋更加卑劣罢了。
只是他们都失败了。
一切与爱无关了。
“卡!”
李贺风鼓了鼓掌。
那橙子本来只是摆放在那儿做个简单的道具,他还在想该不该安排一个镜头来点题,又怕太流于陈滥了。
柳又霁情感爆发的这个点让一切发展得如此自然,博珵又与她即兴演得有来有回,就算最后这段彻底脱了剧本,也让他深觉是将剧情往上升华了不少。
他决定就保留这一条。
而在布景中,柳又霁脱了力地俯在地上。
博珵伸手想要拉她起来,却突然发现少女的肩膀似在轻轻抖动。
“又霁?”
柳又霁突然用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脸颊,整个身体颤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