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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 41 章(1 / 2)

杨徽音远远瞧见卢照风的背影,不觉就停住了脚步,她疑惑道:“卢娘子,令兄怎么在这里?”

        她之前完全没有想过大理寺卿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大理寺司国家刑狱,虽说天子脚下,官员们如果情愿,按制度而言,一日之内只在官署半日即可,其余时间闲适,但是卢照风的勤勉与严格还是很出名的。

        “那还不是为着七娘子你呀?”卢舜华没忍住发笑,她悄声同杨徽音道:“我那个榆木脑袋的哥哥很想听一听杨娘子如何评价他。”

        她当日还以为自己的七哥完全瞧不上人家小姑娘,所以既没怎么看人家,后来也不肯开口,结果回府细说,才发现完全不是这样一回事。

        七哥还是很中意她的,请妹妹做中间人,问一问随国公的女儿,愿不愿意结两姓之好,为卢氏妇,若有此念,他会请父母上门与随国公分说,毕竟此前两家也是通过声气的,随国公夫人没有答应,但也不拒绝。

        然而杨徽音大抵是有一点同意,但那日精心盛妆,却误以为卢家的郎君没有半点意思,咽不下这口气,这些时日迁怒于她,每每提及此事,总是闭口不谈。

        “你说什么?”杨徽音几乎失声叫起来:“我与你哥哥不过是一面之缘,十一娘,前番的事情大家心照不宣也就罢了,如今相会,叫人说出去像什么样子!”

        如果这只是同窗的兄长,彼此心里坦荡,她私底下和人见一见,说几句话也没什么,圣上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反倒是会传闲话的太长舌,但前些时日才相看过,还没有看中,现在私下见面,难免有瓜田李下嫌疑。

        “杨姐姐,七哥他就是个不会说话的呆子,其实那日他见了,是很喜欢你的,阿娘后来说要他相看别人,七哥都回绝了,说要等你的回复。”

        卢杨两家门庭相同,但如今的随国公却不争气,前途尚不及一个二十五岁的郎君锦绣,杨徽音也不是正室嫡出,而她七哥这边输在年岁与娶过亲,两家互有缺点可以抵消,卢舜华以为,两边将误会说开,便接着议亲而已。

        她急于替七哥辩解,但是杨徽音的脸上却并无少女娇羞,只是添了些惊愕与无奈,甚至有些好笑。

        天底下竟然还有这样的人,宇文意知从前说她亲哥哥是闷葫芦兼倔驴,她因为没怎么见过并不理解,但是现在却很明白朝阳长公主为什么不喜欢他了。

        他们还不是青梅竹马,彼此相看结为夫妇,本就陌生的两人,要求立时三刻生出什么情意,好像也不大容易,只不过是家世门楣相符、男女合眼缘,真有意结亲,也该早些明说,隔了这几日,就是姑娘心里有什么想法,也被他弄没了。

        何况她确实也没什么别的念头,见识过了圣上,她对这个新鲜的男子也不过尔尔,反而庆幸大理寺卿的眼界高,省去自己还要开口婉拒的大麻烦。

        “既如此,你替我同他说一句,教他去相看旁的女郎罢,”杨徽音挣开了她的臂,面上仍能勉强带一点笑:“请卢郎君权当没这一回事,我也没有生他的气,大理寺卿人品贵重,前途无量,总能寻得良配的。”

        她这样想着,心里却琢磨借这一点心得感悟和宇文意知说一说,活该宇文家的郎君这样痴心,却得不到公主娘子&3记0340;垂青。

        远处沉默站立在圣上与长公主身后的宇文冕忽然微痒,轻轻打了喷嚏。

        朝阳长公主可不愿意叫人发现自己立在这里和皇帝一起看外人热闹,她嗔恼回身,轻声叱咄:“噤声!”

        她素来就是这样脾性,宇文冕颔首,仍旧去尽职尽责做他的木桩。

        然而朝阳总还是不满,叫他跟在自己身后看这种热闹,这太怪异,斥道:“走罢。”

        卢舜华瞧杨徽音在笑,可分明是生气了的,连忙替她七哥又说了好些话,嘴比蜜糖还要甜,杨徽音被她纠缠不过,觉得拉拉扯扯叫人看见也总觉得奇怪,便勉强应承:“我和他说,也左不过方才那几句话,但愿卢郎君别伤怀才是”

        卢照风未收到长公主府的请柬,本不应该来,自然长公主也不太希望自己热闹的宴会上有不识趣的古板之人,是卢舜华提起杨徽音要来,自告奋勇当他们之间传书的鸿雁,教他灵活一些,才在这里静候妹妹的佳音。

        然而等那阵熟悉的香风翩然而至,却并不止她一个,竟是十一娘与她相携而来。

        卢照风亦愕然,不自觉半侧过去身,颊侧微红,低斥了一句:“胡闹!”

        卢舜华还没见过她哥哥这样害羞,几乎要被他这副假惺惺的模样气笑了,事急从权,既是娇纵地数落自己亲兄长也是说给杨徽音听。

        “七哥,平日经手办理的都是些血案,怎么不见你这样爱害羞,你的口才呢,你的情思呢,怎么还不如女儿家大方,哪个会喜欢你?”

        她平日畏惧兄长,在这种事情上却比七哥更强,或许是因为那一层牵线人的身份,她比平日母亲在侧替她撑腰时还敢说,“你当杨娘子是随便同我出来的,还不是我千哄万骗,说着好话求过来的,你连相看都敢,还在这里扭扭捏捏给谁看呢?”

        卢照风遭她说得愈发面热,轻声道:“确实唐突。”

        杨徽音也不意那日学堂讲课的大理寺卿私下会是这样,反倒忍俊不禁,以袖掩口道:“既然您如此通情达理,那便烦劳令妹代为转达,我出来太久,该回去了。”

        又不是生离死别,朝阳长公主对看这一对男女间的是非没有兴趣,只是圣上这样一动不动站在这里,虽说面色平静,但总教人觉得有一股怒气,实在是令人害怕得紧。

        她低下头去,忽而福至心灵,想到有趣处,不觉轻声莞尔。

        原来哥哥这样万年不知开花结果的人,竟还有因为一个姑娘对别人笑而吃醋的那一日。

        她记得那年自己办花朝生辰宴,圣上初次见到那个漂亮天真的小姑娘,虽说她不觉得哥哥的品味会是一个八岁的孩子,但她长成后两人生情,也是很滑稽有趣了。

        然而遭圣上回头轻飘飘一瞥,她便立刻严肃了面容,替圣上摇头叹惋:“这可真不像话!”

        圣上被妹妹瞧出心事,面上却不窘迫,只是也扫了她一眼,“噤声。”

        杨徽音被卢舜华拽住,知道她在家里也是一般娇蛮性子,无奈道:“既是卢郎君不好开口,那你先回去,我分说几句,你便不许再缠了。”

        她年岁也没比卢舜华大许多,但是面对曾经相看之人的示好,却分外坦然,卢舜华依言回去,临别之时还不免和卢照风使眼色,求他关键时刻别这样叫人气馁为难。

        卢照风本来也不想两人会这样记再次会面,说不是他的意思,但受益却在他,便也无立场去指责自己的姊妹,他确实想听一听杨徽音的意思。

        然而她却敛衽一礼:“郎君美意,妾心已知,女郎的姻缘原不好外泄,不过家父今日确实已经另为我定了人选,既然令慈有意请您相看别人,我想倒也不必相瞒,省得耽误您续弦妻房。”

        “十一娘平日略有些孩子气,终究是在殿下府上,我总不好将婚事广而告之,特此前来剖明。”

        饶是卢照风有想过她会拒绝,但却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理由,不免吃惊,脱口而出:“随国公竟这样快便择定了东床?”

        “议亲原不在快不快,只在适合与否,白头如新,倾盖如故,也不是没有道理,”既然人家客气,杨徽音也不会太刻薄尖锐,伤了追求者的自尊:“更何况他本来就很好,阿爷中意,我也心许,您前程似锦,何愁不得良配?”

        “不过……”她觉得有些荒谬,好心提点道:“初次会面,外人或许不知您的性格,若真有情意,不妨对人直言,女郎矜持,您也含蓄,恐怕不大容易成事。”

        等过了好几日才记得托人来说,中间毫无表示,便是那女郎一颗热心也等凉了。

        卢照风僵直片刻,他确实想说些什么,但杨家的女郎定了亲,他再问些什么就显得失礼,总得接受别人瞧不上的事实。

        “既如此,今日是在下冒昧叨扰了,”他渐渐恢复了平日的神色,颔首道:“以后也不会纵容十一娘胡闹。”

        杨徽音为的也就是一个清净,她不打算去探究卢照风的心情,嫣然一笑:“如此甚好,麻烦您了。”

        ……

        朝阳长公主见杨家的娘子与大理寺卿独处片刻,说了几句话便行礼远去,终于笑了出来,“阿弥陀佛,皇嫂要是再不走,只怕我的花都要被圣人吓死了。”

        “聒噪,”圣上并不否认,只是淡淡道:“你对阿冕,未免过苛。”

        虽说臣民于天家而言都可役使之人,但是宇文冕到底是太上皇倚重臣子的嫡长子,朝阳固然尊贵,但总是欺负他也叫人看不过去。

        朝阳本来见远处的事主散去,很有调侃皇帝的兴致,但却被圣上转移到了自己身上,便有些不满:“他若嫌我不好,当然可以走,愿意进来伺候跟着我的人好多,他去哥哥身边谋他的前程好了!”

        上皇与太后也觉得女儿确实对待这个忠心且痴情的郎君太过,但毕竟是宠惯了,皇室里也不缺终身不嫁,享乐人间的骄奢公主,因此也随她。

        “朕记得你小时候还是很喜欢他的,主动亲了人家,却又不肯负责,”圣上却并没有因为妹妹的顶嘴而生气,他往前走了走,才看向朝阳长公主:“不过就是因为他撞破你杖毙宫人,你恼羞成怒,生气到如今也该好了。”

        “哥哥怎么知道我……他和你说的么?”朝阳长公主被人戳破秘密,顿时失去了斗嘴的口才,她瞠目结舌,旋即却叹了一口气:“倒也不是为这一件,还有许多。”

        圣上瞧这宴会的主人遍身珠玉锦绣,神情却恹恹,不免生出怜意,隔着披帛握了握她的臂,温声道:“其实有些事情,哥哥不在意的。”

        他的妹妹,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公主,但一生过得却未必很快活,便是现记在不嫁,将来太上皇也会逼着她嫁的。

        她很早便知道了兄长的秘密,但是却并没有凭借身上那一半高贵血统与他争权夺利的心思,甚至会因为身边人不断怂恿离间而杀鸡儆猴,以至于被青梅竹马的玩伴撞破她从父亲身上继承到的嗜杀天性。

        杖毙离间天家骨肉的宫人,她从未向他说起,也不打算以此邀功,他知道也已经是几个月后的事情,还是因为不足十岁的妹妹和宇文大都督家的郎君忽然闹翻,时在东宫的天子略有疑心,才知道是因为这件事争吵。

        那埋藏在内心深处的记忆时不时会刺得人痛,圣上有些时候已经不愿意去追寻,但它却会自己跳出来。

        从那以后,公主与皇帝身边的伴读便再也没有亲密过,尽管上皇与太后有意撮合,朝阳也从不肯嫁,直到他四十五岁那年确立嗣子,在太上皇逼迫之下,她还是松口下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