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临时起意,同皇后一道出去游玩,内侍们虽然未曾做好准备,但临时寻出些衣服也不是难事,宫中夜宴结束得也早,杨徽音兴致勃勃选了一身白狐裘,裹住内里厚厚的衣物。
“郎君难得穿皂色,”杨徽音换了一身毛绒绒的衣装,见郎君风姿神秀,过来欲亲,然而却又不想节外生枝要抹余下的口脂:“还是戴上面具好了,我可不想陛下同谁又有一段宫外偶遇的佳话。”
圣上想了想:“不如到外间买一对时兴的款式,朕与瑟瑟总用着宫里的饰品行走其中也没有那些乐趣。”
长安城中确实是一片繁华,华灯错落,悠扬的音乐浮在嘈杂的人群之间若隐若现,也十分和谐,宫里的马车若不用禁卫开道,也断然不能在人山人海中通行,圣上与她掀帘观评,“今年似乎比往年更热闹些。”
杨徽音也觉得如此,稍微有些顾虑:“我与郎君到外面去不会被人群冲散罢?”
圣上想了想,觉得无妨:“郎君紧握你的手,我们下去走一遭,周围大约是禁军。”
杨徽音略有些同情心:“我们出来玩一回,就要调动这么多人。”
“既然出来了,好好观景就是,”圣上在她眉心花钿处轻啄,车水马龙中,似乎又像是哄孩子一样哄她:“下去选面具,一会儿我带瑟瑟去吃好吃的。”
宫里也做汤圆一类,杨徽音想了想,今晚夜宴大约是中规中矩的五仁馅,道:“吃些不那么甜腻的就好,宫里的那几样都已经尝过了,总要试些新奇的才好。”
路上的小摊不乏挑选面具的爱侣,皖月也逐渐有了些眼力,搀扶娘子下车后见许多英挺男子,着白衣漫不经心地瞧着周围情景,然而一有风吹草动便下意识看过来,作派不似寻常百姓,悄声道:“那是军中的人罢?”
杨徽音也瞧得出,点了点头,轻声道:“圣人身侧,难道没有人护卫?”
别说是别人,就算是圣上自己,衣着之下也暗藏玄机,今日的长安城实在是太过繁盛,圣上要和妻子出来也实在是有些不放心。
圣上陪她耐心选择,最终挑中了一对有情男女常选的昆仑面具,他们戴上了面具,却更像是摘下了面具,似一滴水,融入长安巨大的狂欢。
灯火璀璨,杨徽音被他牵着手行走在人群中,也放松地说笑欢愉,大约这样的气氛天然便能调动情绪,杨徽音逛了许多路也不觉得乏累,只是饿得有些受不住,眼睛受了鼻子的指引,总往小食摊上去瞧。
帝后平常用度精细,今日的坊市本来就是鱼龙混杂,外面不曾经过检验的饭菜更不叫人放心,何有为在一边又不好劝,毕竟圣上与皇后正在兴头,往常也不是没有出宫游玩过,他说起来还会败兴。
支汤圆的摊子因为应景,今日是最红火的,杨徽音坐下的时候觉得能独占一张桌子确实是来之不易,圣上与她解下面具,轻声说笑,然而抬头去瞧摊主,却是从前卖荠菜馄饨的老熟人。
寻常的小摊生意也没什么膳牌可言,但他们还记得上次点单,就是听旁桌的人唤,杨徽音笑道:“郎君,我要吃一碗玫瑰的,你要不要来一碗桂花的?”
圣上情知她是想吃不同的口味,笑道:“何必这样,瑟瑟每一样都要些,若是吃不完,也有别人吃,不会浪费的。”
奴婢们得到主子们只尝了几口的佳肴反倒觉得荣耀,杨徽音却说:“咱们便要两碗混着的,要赏赐给别人,郎君就多买几碗好了。”
她的话圣上从来没有不依的时候,他索性起身去问,和那老者攀谈,每一样都点了送来。
过不多时,那摊主中年轻的那位就亲自拿了各色的碗碟过来,放在桌上,介绍各色的馅料。
杨徽音笑着道:“你们倒是总会琢磨。”
“郎君和娘子是许久不来了,”那年轻人勉强抽出时间,过来殷勤招待,见女郎被那白狐裘遮住的部分已经高高挽了发髻,不觉笑道:“看来郎君已经娶妻了。”
往来他们摊上的客人里,还很难得有似这两位叫人印象深刻,又相对大方的,因此虽然他们来的不多,但是他也愿意尽心招待:“小人祝郎君与娘子早生贵子,福禄双全。”
杨徽音低头不语,然而圣上却隔案轻执她手,玩笑道:“夫人才作新妇不久,总是有些害羞,禁不得这些玩笑的。”
那年轻人告罪,却得了那郎君身后面白无须者许多赏钱,灵机一动,却去谢那含羞多情的娘子。
杨徽音等他走远些才嗔怨瞥他:“哥哥高兴什么呢,为别人叫我夫人,还是想要早生贵子?”
圣上面色怡然,“听了顺耳的话,总是高兴的。”
然而他却又来捏她软绵的手心调笑:“怎么不叫舅舅了。”
何有为和皖月想当自己沉浸在嘈杂环境中,权当听不到,然而到了最后,还是各自低头,不再言语。
她面容极美,见他翻旧账出来,忍不住又添霞云,局促道:“再这样说下去,我今夜都动不得筷。”
除却床笫,宫闱中的圣上一直还是克制自身的,她在夫妻之中,反倒是那个压倒东风的西风,但是在宫外,人间烟火,元月狂欢,他也令人生出来一点风流不羁的错觉。
杨徽音渐渐醒悟,圣上现在大概也察觉出那些磋磨欺负她的乐趣,因此很难回到最初的良善。
果不其然,圣上劝她道:“这不都是夫人喜欢吃的么,若不动筷,真是叫表舅犯愁。”
“郎君比我小舅年长,也只比我耶耶小几岁,怎么还爱占我这种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