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管事和剩下三人都露出吃惊的表情,尤其是没被选上的三人,他们面面相觑,用眼神向彼此确认是否听岔。
“你说的是他?”连李管事都不确定地问了一遍,似乎很难相信她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会敢于接触这可怕的怪人。
“是他。”荔知肯定地点了点头。
这下,连那个公认的怪人都朝她看了过来。
李管事留下异族人走了。
荔知对这名在她面前高大得像座小山的异族人友善地露出微笑:“你听得懂我的话吗?”
“听懂,能说。”异族人说话的音调有些古怪,脸上没有一丝多余表情。
“好,我给你说说你在马厩的差事。”
荔知将异族人领进马厩,教他清扫马屎蛋子和擦擦洗洗。异族人学得很快,力气也大,而且明显不怕脏也不怕累。荔知暗自观察,觉得他越看越像秦氏所说的昆仑奴。
“你叫什么名字?”在异族人拿着扫帚打扫马屎蛋子时,荔知问道。
“黑火。”
“你是从哪里来?”
“船,卖了。”
荔知问什么,黑火就答什么,但荔知不发问,他就一话不说,看上去心灰意冷,不愿和外界发生额外联系。
“你来自昆仑吗?”荔知问。
“不是。”
遭到这么果断的否定是荔知没有想到的,她原以为,他至少会问她,昆仑是什么地方。
黑火回答了几个问题,似乎觉得她太过麻烦,不管荔知再问什么,都闭口不答了。
日上三竿的时候,荔慈恩从外边回来了,她刚把满满一牛车的马粪拉去田庄。
见到马厩里多出来的怪人,她停在门口瞪大了眼睛。
荔知以为她害怕,正要去安慰她黑火并不伤人,荔慈恩“哇”的一声打破了马厩里的寂静。
她小跑过来,抱住荔知的手臂,眼神却定定盯着黑火:“太厉害了!太厉害了!”
“什么厉害?”荔知不解。
“什么都厉害!”荔慈恩两眼闪着星星,竹筒倒豆子一骨碌问题向黑火砸了过去,“你是什么地方来的?叫什么名字?你多少岁了?你会说官话吗?你长这么高,是族人都这么高还是只有你这么高?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故乡是什么样的?”
别说荔知了,就连黑火,也被这热情过度的一连串问题给砸闷了。
大个子拿着扫帚看了荔慈恩半晌,也不知道听没听懂,一个字不说就埋下头继续扫地了。
“他听不懂吗?”荔慈恩看向荔知。
“他刚来,累了。”荔知摸了摸荔慈恩的头。
一天下来,马厩里的工作因为多了一个黑火,结束得格外早。
原本在外边训马的荔象生经过马厩的时间明显多了。
他似乎是担心身高体壮的黑火欺负两个弱女子,每次经过,都用威慑的目光盯着马厩里那突兀的古铜色巨人。
黑火毫无反应,像木头人那样沉闷。
荔知注意到他的两只手背和衣领下偶尔一闪而过的皮肤,上面布满了各异的伤痕。
看见黑火,她就会想起秦氏。
同样是流落到异国他乡的人,他和秦氏的命运大相径庭却又殊途同归,荔知无从知道究竟谁要幸运几分。
傍晚时候,两位替班的婶子有说有笑地走进马厩,荔知正打算向她们打招呼,两人已经看见马厩里多出的黑火。
“啊!有鬼啊——!”
两位婶子吓得转身就跑,留下荔知伸出一手悬在半空。
她尴尬地看了眼黑火,后者一脸不在意地低下头继续用扫帚戳马屎蛋子。
两位婶子很快领着李管事回来看“鬼”,李管事多番安抚,再加上荔知不断说着好话,黑火才得以继续留在马厩中服役。
在大多数情况下,伺候马总比伺候披甲人来得好。
至少伺候马不会丧命,伺候披甲人,性命却时常悬在一线。
黑火来了之后,李管事总是将他的排班同荔知、荔慈恩安排到一起。
因为只有她们对黑火最为友善。若是将黑火和其他人排到一起,总免不了掀起麻烦。
荔知就见过有一次黑火和两名当地人排在一起值守马厩,结果第二日黑火就被打得下不了床。
荔知见过打他的那两人,他们还没有黑火的胸口高。
要是寻常小事,李管事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这耽搁了正事,他就不能袖手旁观了。
不知不觉,荔知来马场两个月了。
这一天,谢兰胥奉命去给矿场运送壮马,荔知一如平常地在马厩里同马屎蛋子作争斗,马场里忽然喧闹起来。
嘉穗匆匆赶来马厩和她报信,神色不安道:
“小姐,鲁少爷带了一大群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