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军督胆寒。
因为少君的声音竟听不出情绪。
而他声音听不出情绪时,往往是最恐怖的时候——通常伴随着流血。
狼车疾行。群山之下,轱辘声响。
路却逐渐明朗,雪旗飘摇,狼车到了寒城。
却听一道高呼响起。
凄厉、高昂。
“望少君明察慕槿通北案,勿让霍家尸骨未寒,心先冷!!”
……
“霍家四十年来为西岭殚精竭虑,派出死士力量,才查出慕槿为那出卖西岭之叛徒!证据确凿,望少君从严发落!”
寒城高地,雪白的宫殿镶嵌在山地中。
定寒殿,伫立最高处。宫殿内,两边长柱如森林般林立,罗主事跪在中央。
森冷的光芒和影如地狱的犬牙般落到他头顶,他里衣湿了一片。
他是霍家的旧部,这数十年来追随霍家,对霍家西子霍婪唯命是从。
谁知,今早事发,引爆西岭——
今晨,旧族按例晨出,却乍见那离毕广场上放了数十具横棺。细看,横竖霍家人几十口人,都丢了命地躺在那里。饶是旧族于风浪里翻惯了跟斗,也是被这个场景骇得魂飞魄散。
卫军来了,府兵来了,惊骇的老百姓被赶走,只敢在外围张望。罗主事得到消息时,正在吃他那放在髹漆木盒中的昂贵赤果,却也顿时吓得人仰马翻、屁滚尿流。
他先是为那么多人倏然丢了命害怕。但后来,知晓并非定寒殿发难后,他又感觉峰回路转,害怕之余又多了新的担忧。
——霍家是他主家,如今突然以这般诡异之势倒台,他怎么办?
要知道,霍家那些糟污事,他几乎都有参与。其中最大一桩,就是勾结北蛮一事,好在昨日霍家钉在了那无权无势的慕槿头上。
作为活下来的知情者,罗主事知他必须推动定案,否则,一旦翻案,他……
“从严发落?”
“是,有信笺为证,都为讯鸟所所截!慕槿传讯北境,害您和数位将士受伤,望您严惩!”罗主事高举双臂,尖声尖气地道。那是他常年拍马溜须养成的口气,但在庄严的定寒殿却略显滑稽。
他托起的一叠信笺,正是昨日霍烟拿出的慕槿“通敌”的罪证。
但殿内一片沉寂,却又让罗主事的汗水扑扑扑地向下淌。
只见阴影中,两座多臂神像相对,金光灼灼,高大的人影却藏在高座的一片阴影下,让人看不明晰。
正是这般未知,让罗主事害怕。
却听那高殿之上,传来一惫懒男声:
“……罗主事,此次归寒城,我于途中听闻些许趣事。你解解惑罢。”
罗主事:“少、少君……您请问。”
一声怒号,黄泉狼从殿上冲到罗主事跟前,血盆大口和漫天血腥气再度骇得罗主事头晕眼花。
罗主事再定睛一看,却见狼拖来的是两封信笺。
“少君,这……”
“罗主事请看。”
陈旧的封皮让罗主事心生不祥。但仔细翻开一看,罗主事却是脸色大变,真的呈现出什么叫做惊恐万状、栗栗危惧。
只见宛陵霄送来的一封信笺,来自暗部属卫,上面仔细写明了霍家以霍婪为首,如何收取北境将士贿赂,试图在北境小村落为蛮族放出一条口,帮对方获得军功;而另一封,却是禀明了他罗主事如何教授霍婪谎报军人数目,拿巨额空饷,随后花天酒地。
殿上只有手敲巨剑的清脆声响。
但此声在罗主事耳中,却巨如钟磬。
一切尽在不言中。
“少君,冤、冤枉……”
罗主事话刚出口,鱼泡眼却是猛然一瞪,身子化为黄沙,如泥鳅一般悄然消失。
这正是西岭功法。
他已知杀意,只想全力逃走。
然而,不过一瞬,他臃肿的身子却倏然顿住了。
……黄沙拍地,一道阴影已退回了定寒殿上方。
但罗主事睁大双眼,因为他根本没看到任何过程。
然而,他的身体上,已血流如注。
七七四十九道伤口,穿透了他的奇经八脉。
而诡异的是,是那伤口和血流。
血呈乌红,竟已凝结。
部分伤处流脓,炎臭熏天……竟似乎存在已久。
“嗬嗬……”罗主事瞪眼,只觉生命已被提前抽走,却是难以置信地看向上方。
他素有听闻关于这位少君进入西岭时,便带着某南地的诡谲功法而来,那与时空有关,是可以搅动天道的逆天法,却从未料想会亲眼所见和亲身见识。
此时,他才意识到传闻中的可怕并非虚传!
“这是……献……献……长……”
殿上的人却是一声冷笑。
乌黑的浓烈之影掠过罗主事,这才把那散落殿前的“罪证”信笺拿起,送回了殿上。
漫长的寂静中,沙哑声起。
“罗主事,这将人法印仿至信笺上的事,如今在寒城的确难做,但不是不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