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司在孟南家调养了两天,隔壁就是自己的家,他却一次都没有回去过。只是有时候试卷做着做着,他会望向窗外出一会儿神。
他每天都醒得很早,靠在书桌边,能看见父亲开车离开梨花巷,驶往城郊的工厂。母亲大概也跟着去了,家里总是空荡荡的,窗户紧闭,窗帘拉紧,暗暗的,很压抑。
但孟南家不一样。他是个很有生活情调的人,客厅里隔三差五就会换一捧花,阳台上种着紫罗兰和粉色飞溅彩叶芋,主卧和客厅都装着落地窗,阳光照进来,温暖而明亮。
苏云司有时候坐在办公椅上做作业,有时候坐在客厅里柔软的地毯上靠着沙发背书,孟南时不时上来看看他,给他带一盒饼干,或者用店里的竹编花篮铺上一层吸油纸,放上几个黄油牛角包。
笔尖在平整的纸面上沙沙作响,留下一行又一行工整漂亮的数字,演算到一半,速度又慢了下来。
这两天苏云司总是走神。
他总是在怀疑。
怀疑自己是否配得上这种程度的幸福。
孟南关了一天半时间的店,第三天生意依旧火爆,忙得几乎没有上楼的时间。苏云司看着茶几上的日历,确认了一遍今天是星期三,学校安排的周考日期。
他昨天就和孟南提过要回学校,被孟南一票否决了,说什么也要再观察两三天。孟南这个人脾气好的时候很好说话,关键的问题却总是说一不二,态度强硬得可怕。
手上的绷带雪白雪白的,看样子被人精心照料着,就像阳台上那些花草绿植一样。苏云司手上的伤口已经基本愈合了,结了新疤,新肉生长的时候有种难受的痒意。
这种痒让他联想到植物抽芽,花茎生苞,以及飞禽身上新长的绒毛。
每次孟南给他换绷带的时候,粗糙干燥的手指不小心蹭过手腕,都会让他有些心猿意马。
苏云司翻过试卷,单手撑在茶几的玻璃面上,笔帽轻轻敲击着一旁的茶壶。
耳机里还播放着英语新闻报道栏目,一心多用是他的优势,然而脑海中凌乱的事情太多,竟让他有点难以集中注意力做眼前的事。
直到太阳西下,灿烂的晚霞落了满屋,温柔的光影从脚边慢慢移开,褪到窗边,慢慢消失不见。
屋子里暗了下来,苏云司起身去开客厅的灯,刚刚碰到开关,手背却覆上了某人温热的大掌,心跳漏了一拍,大掌带了点力道按下,推着他的手打开了暖光灯的开关。
苏云司的脸不自觉地染上了热气。他看着孟南的轮廓一下子清晰起来,高大,俊朗,手臂上是健壮结实的肌肉和深青色的狼纹,斜贯右眼的刀疤充满了野性和狠戾。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腥苦的味道,甚至盖过了孟南身上原有的烟草味,像是怎么遮也遮不去。
这不会是在烘焙室待一天的味道。
“叔叔,今天晚上吃什么?”苏云司若无其事地笑,像往常一样询问晚餐。
孟南却像是有些累了,说话很简短:“我去煮两碗面。”
“我想吃煎蛋。”苏云司提议道,“厨房是不是有模具小锅?我去煎。”
“不用,你待楼上就好。”
“叔叔要喝点水吗?”
“不渴。”孟南挥挥手道,“你去沙发上好好待着,我先去换身衣服,等会儿煮好叫你。”
“……好。”
苏云司一边说着好,一边趁孟南进卧室换衣服的当口溜下了楼,走进厨房架锅烧水,孟南一出房间没看到人,楼梯灯却开着,就知道苏云司没听他的话。
他把染了血污的脏衣服丢进洗衣机里,叮叮两下启动洗衣,下楼果然看见厨房灯亮着,窗口处能看见苏云司颀长的身影,仿佛被柔和的日光灯笼着一层薄纱。
苏云司厨艺不好只是相对而言,毕竟比较的对象是孟南,但平时在家三餐都是他做,煮点面条煎几个蛋还是很熟练的。
孟南进厨房的时候,面刚刚下锅,苏云司从冰箱里拿出四个鸡蛋,把专门煎鸡蛋的心形模具小锅烧热,刷了层花生油,单手将鸡蛋敲进去。
孟南靠在门框上,看他一个一个地煎。
空气中烘焙的味道慢慢溶入了煎蛋的喷香,面条煮三四分钟就好,眼看着苏云司就要忙不过来,孟南抬脚去碗柜拿了两只大碗,把素面挑起来,又用牛肉末和青椒炒了个辣酱,盖在面上浇一层热油,再加两个煎好的心形鸡蛋,简单的晚饭就做好了。
苏云司歪了歪头,像是不经意地靠在孟南肩上,用很赞叹的语气说话,“叔叔好厉害啊。”
孟南垂眸看着他,放松地笑了笑。
“行了,别夸,等会儿面都坨了。”
“哪有那么快。”
虽然这么说着,苏云司却起身抽出两双筷子,端起两碗面走到店里,找了一张桌子坐下来。
桌子上贴着裁剪得当的复古报纸,花瓶中养着几支碎冰蓝,旁边悬挂着一把破损的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