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在女子蝶翼般不断颤抖的眼睫上略过,顾筠不动声色收回视线,转身便要离开。
一只柔白无力的手伸过来,扯住了他的衣袖。
“侯爷,碧鸳伺候了妾身许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此次她定会吃下教训,更加尽心服侍,”女子仰头,一双眼眸黑白分明,愈发显得清透动人,原本冷淡的无礼模样被掩藏了起来,她放软嗓音道,“还请侯爷饶过她吧。”
顾筠脚步略停,目光扫过她扬起的白皙面容,以及露出的半截纤弱脖颈,直到她咬唇,幅度很小地扯了扯他的袖子,他终于微抬声音,朝着旁边的翠柳吩咐道:“教她不必跪了,自去领药。”
男子向来冷淡疏离的眉眼多了丝平顺,显然心情不错,吩咐完毕后,他回身反握住了那只纤细的手,然后在上面安抚地拍了拍。
他道:“好好养病,我改日再来看你。”
好好养病。
她倒是不想,可不做也得做。
屋内,叶瑾接过翠柳递来的药,在对方目不转睛地盯视下,屏着息一饮而尽。
“今日夫人气色见好,想来是新方子对了症,”翠柳递给她装了蜜饯的盘子,“待会儿奴婢叫张大夫来一趟,再替您诊诊脉吧。”
“咳,劳烦了,”叶瑾取了颗蜜饯,没有急着吃,而是忍着喉咙里的痒意问,“碧鸳的伤势如何了?”
“哪敢称劳烦,都是奴婢分内事,”相比话不算多的碧鸳,翠柳原本是个活泼爱笑的伶俐性格,只是好像被顾侯爷吓坏了,如今整天小心翼翼,盯叶瑾盯得比眼珠子都紧,“侯爷宽宏,赐了上好的伤药,碧鸳今早还跟我说呢,她明日便能来伺候您了。”
“让她再休息几天,咳咳,不急,”叶瑾摆手,想了想,撑起身体要下地,“我还是去看看她吧。”
她接受不来那些奴仆性命低贱的观念,碧鸳因为自己受了这样的无妄之灾,她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夫人身子还未好,可不能再受了寒呀!”
翠柳想劝,但见叶瑾坚持,只能取来棉衣斗篷,将她里三层外三层裹好,确定不会透过一丝冷风后,方才扶着她缓步出了门。
出了门,往后走,二人来到后罩房边角上的一间小房子。
昏暗逼仄的屋子里,碧鸳挣扎着要起来给叶瑾行礼,被她按回床上。
“奴婢贱命一条,如何当得夫人拖着病体来看,”碧鸳坚持给叶瑾磕头,道“夫人不嫌弃奴婢伺候得不好,还容奴婢回去,奴婢时时感恩在心……”
说着话的少女近乎哽咽,一双泪眼里满是感激,还有不易察觉的劫后余生的庆幸——对于叶瑾这个连累她的人,她没有一丝怨愤,对于顾筠那个惩罚她的人,也不见丝毫憎恨。
这世上,真的有任劳任怨到完全没脾气的人吗?叶瑾觉得,她只是根本不敢有脾气罢了。
因为不管是叶瑾,还是顾筠,都有权要她的命。
这才是事情的真相。
院里梅花开得正繁,风一吹,便有清幽暗香扑鼻而来。
叶瑾站在游廊之下,掩口轻咳,任由身旁男子信手摘去飘落在她发上的花瓣。
“后日启程回京,届时你和我一道,”顾筠将指间花瓣扔到风里,指尖轻抚叶瑾如云的秀发,“若有什么想带上的,嘱咐她们一并给你收拾齐当了。”
那片花瓣随风打着转,飞啊飞,最后不甘而又无奈地落到了泥土里。
叶瑾垂眸,应道:“是,侯爷。”
其实,她和碧鸳又有什么分别?
她们的命,全都握于此人之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