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将烈日炙烤过的土地倾覆, 水汽朦胧,空气因此多了些闷热。
地上的浮尘被溅起,随着雨滴凝结成珠, 又落地炸开。
叶忍冬端着凳子坐在厨房门槛儿, 身上棉制的夏衫层层堆叠,弯出柔软的弧度。他整个人就像一只毛绒的羔羊,安安静静,温柔无害。
叶忍冬靠着门静静听着雨中的声音。面前三个小包子挤挤挨挨坐在门槛上。各撑着腮帮子, 盯着瓢泼大雨发呆。
程郎玉看着风将自家夫郎的衣角吹起,发丝时而振翅时而停驻在衣角。
他擦干闷出的热汗,添了把柴火。
这些天正是农忙时候, 少说也有四五天没带自家夫郎出去了。明日凉快, 带他出去转转。
叶忍冬对着雨滴发呆。
因为下雨而昏暗的天空像笼罩着迷烟,叶忍冬长睫低垂,在眼底落下一道可爱的弧度。
忽的,刺眼的白光从天边闪过,叶忍冬手心一紧瞬间回到程郎玉的身边。
程郎玉顺势捂住他耳朵。
雷声炸开,被牢牢隔绝在大掌之外。
叶忍冬倾身搂着男人的腰,脸埋在腹部蹭蹭,慢慢闭上眼。
雷声消失, 程郎玉拂开叶忍冬脸上的碎发。“困了?”
叶忍冬没说话, 只是抱得紧了些。
“这样腰扭着不舒服, 起来相公抱着。”程郎玉手掌掐着腋窝将人横抱。
叶忍冬周身被男人的气息笼罩, 耳边是木柴燃烧的噼啪声,绵绵不跌的雨声, 还有男人的心跳声、呼吸声……
“爹爹啊!快来啊!”
叶忍冬挎着装了不少蒲公英的篮子, 顺着小路到戚九蹲着的土坎边。
暴雨下到昨天早上。相公本想着雨停不久就带着自己出来玩儿的, 叶忍冬还是拉着人将家里的玉米脱粒完了才出来的。
现在已经是雨后的第二天,地面的积水被阳光蒸发。万里晴空,像被水洗过一般,呈现出透亮、轻柔的蓝。
光是看着就觉得心中装了浩瀚,旷然不少。
程郎玉手里拎着小锄头,手自然伸展在叶忍冬身后护着。
叶忍冬从小路踩到地里,过来田坎走几步路,面前豁然开朗。
齐腰高的土坎上,黄泥被朵朵白色大大伞遮掩。全是雨后出来的菌子。
“好多!”叶忍冬翩然一笑,长睫被拉成墨汁染出的细线。
程郎玉也有些诧异,难得见到这么多鸡枞菌。
“相公,这个可以吃对不对?”叶忍冬手掌按在男人掌心猫儿似的挠挠。
程郎玉面不改色牵着人到过去。
这就是肯定可以吃了。
“摘!回去煮了吃!”叶忍冬笑得灿烂,将篮子放在脚边。
鸡枞菌一般与白蚁伴生,味道鲜美。一朵朵撑开有巴掌那般大,全身偏白,长得像撑开的油纸伞。
叶忍冬比菌子白些的手握住伞柄,轻轻一扯。伞柄断开,根却没撼动半分。
“长得还挺结实。”
他摘得愉快,润泽的面庞浮现红晕,手上毫不客气。
小孩摘下边的,叶忍冬就摘上边的。
程郎玉也蹲着,一手护着叶忍冬的后腰,另一只手随手薅。
叶忍冬仔仔细细,每个都力争保持完美。“相公,等会儿送点去祖屋吧。”
这么多的确实少见,送过去给大嫂他们尝尝鲜。
程郎玉随意道:“好。”
叶忍冬鼓着眼睛看着他不动。
程郎玉迷惑:“怎么了?”
“相公,你别弄坏了。”叶忍冬抓着程郎玉手腕,“你看看,多好的一朵,都碎了。”
程郎玉看着碎成三半的菌子。指尖轻捻。“是它太脆了。”
“你放着,我来。”叶忍冬指着已经装满的篮子,“相公拿回去放了再来。”
程郎玉仰视叶忍冬,能看见肉肉的小脸。“好。”
叶忍冬一下子舒心笑着。“出来记得锁门哦。”
程郎玉一步迈上土坎。“知道了,不过你别乱走。”
“阿爹,等等我,我也要回去!”戚九小腿发力,跟风火轮似的追上去。
叶忍冬:“指定不乱走。”
剩余两个并排的小布丁:“我们看着。”
程郎玉回来,重新装了一篮子。
正打算走时,才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的戚九却道:“爹爹,我不过去了。”
叶忍冬诧异望向他。“家里没人,阿九去那边玩玩嘛,你也好久没去了。”
田坎只有程郎玉肩膀宽,五人站在上边,像一串没沾上糖水的葫芦串儿。
从大到小的人葫芦丸子都看着戚九。
小家伙想了想,袖中手捏捏。接着小手一背,勉为其难道:“出发!”
叶忍冬噗嗤一声,手上捏着长得最好的那朵鸡枞。“阿九不会是好久没过去,生分了吧。”
戚九小大人似的摇摇头:“哪里,哎,爹爹不懂。”
叶忍冬乐得肩膀直颤。
戚九走前边带路,平日里走两刻钟的路硬生生被他走成了半个时辰。
最后半截儿,叶忍冬直接窝进程郎玉的怀抱,晃着腿儿悠哉乱看。
祖屋,叶忍冬一进门留在家的钟灵秀就迎了上来。“冬哥儿来了。”
“大嫂,刚摘的菌子,给。”
放在竹篮的鸡枞上带着没干透的水珠,在柔和的阳光底下折射出晶莹的光芒。冒了半个竹篮的鸡枞散发着鲜香,光是闻着就开始嘴馋了。
钟灵秀笑着收下。
戚九藏在大人背后,板正的小身子侧出一半,圆眼睛转悠着打量院子。
颜桐后一步出来,一眼就见着戚九的样子。
他道:“刚刚有人来悄悄打听自个儿家丢了的小孩,看他那描述跟戚九差不多。”
戚九缩回身子,转身跟小孩儿混在一起去了。
只要没见到自己,那就无所谓。
叶忍冬一愣:“找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