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他
殷天的自愈能力出类拔萃, 回被窝里看了半小时黑皮书后,先前的矫情无影无踪。
她不想让老殷和张乙安知道这书的存在, 便裁了一大卷礼品纸, 包了个花里胡哨的书皮。
越扎根黑皮书的内容,越是心惊肉跳。
她需要大量外国文献和学术材料的佐证,才能看懂它的深邃渊博。
晦涩的拉丁文、荷兰文、法文注解如天书般阻挠着她。
她只能效仿前几日的老殷, 一个词汇一个词汇查询,仿佛一个英语学渣, 在抓耳挠腮地做雅思习题,通篇都是黑糊糊的毛毛虫, 看久了, 还蠕动,还乱爬,当她闭上眼, 它们就成了嗡嗡舞动的蚊蝇,横七竖八,毫无章法。
可这也让她兴奋,似是回到研究生时期, 被陆海翻江的学识所包囊,满载着浓厚的安全感。
窗外开始窸窣落雨,“啪|啪”敲她小窗。
秋雨知寒, 次日要添衣了。
她熄灯睡下,黑皮书放在枕畔,乱风吹拂下,它似有了魔法生命。
“哗啦啦”开始热闹地翻页,一会又戛然而止,不再动弹, 反反复复都在那页停下,像是静候来人阅读。
那一页的纸张被摩挲得尤其破烂,污黄中全是密麻的蝇头小字,稍大的花体英文像是标题,写着“血液的秘密”。
清晨5点45,小雨还在淅沥。
水漫漫氤氲着,连带着天也阴涩。
张乙安在厨房里煎面包片,老殷穿着短雨靴扎在后院的泥泞中扯生菜。
富华家园的业主们不止热衷于花卉比拼,还痴迷于菜圃的种植,几乎可以做到自给自足。
殷天每日进厨房都能看见从邻里小院里易物回来的鸭蛋、苹果、豆角、山楂、洋葱……
琳琅满目。
“天儿——!下楼!”张乙安拿着锅铲冲二层叫嚷。
毛巾裹着湿发,殷天顶着一头酷似法国贵族的“冲天”发型,冒着一身奔腾的热气,从二楼晃荡下来,刚到一层就被老殷叫住,塞了满怀的果蔬,只能扯平睡袍,兜进厨房。
餐桌上放着她百吃不厌的草莓酱。
殷天一愕,触电般想起了米和昨夜的提问,吃面包爱抹什么酱。
真是快怄死了,怎么就这么愚直!怎么就实话实说!
规则是什么,规则就是个屁!鹬蚌相争最忌露底儿!
殷天拉开冰箱要拿蓝莓酱,结果门内侧,清一色整整六瓶全是草莓酱。
为什么这么爱吃,她怔怔瞪眼思索,想了半天才悟过来,因为那块从马德里带回来的蛋糕。
那块本应该落入桑家和她的肚腹里,结果却滑进了凶手的胃囊中,那块她心心念念,点缀着草莓的巴斯克蛋糕。好像就是从那时开始,她对这水果存在着一种病态的执着。
殷天索然无味起来。
狗一样叼走一片面包,没蘸果酱,冲张乙安含糊解释,“队里有事。”
她头发没吹,妆也没化,仓促换了身衣服,火急火燎地出了门。
快得让张乙安来不及做反应,“吹头发呀,湿头发淋雨感冒!”等她追出去时,殷天已冒雨进了停车场。老殷从后院跨步到前院,“甭管了,大清早烧屁|股,她王八肚上插鸡毛,龟心似箭。”
“不会又去医院吧?”张乙安心里发怵,实在预判不了这孩子的行动轨迹。
老殷把满满一盆朝天椒递过去,“你能跟她一辈子?”他踮脚遥看一眼餐桌,又是面包,顿时泄气了,嘴一垮,“也就你惯她,天天面包面包,我就喜欢吃包子大饼,也不见你给我烙。”
张乙安瞪他一眼,“爱吃不吃。”
她扭身回屋,力气转大了,朝天椒天女散花地满地落,老殷跟在她屁|股后头捡了一路。
殷天开着小mini,准备去换个口味,来份“录口供”。
淮阳分局路口,有对外省来的小夫妻,风雨无阻地卖煎饼果子和鸡蛋灌饼。
加里脊,加肠,加辣条,这三合一款式是警局老爷们的最爱。
大约是前年,妻子去医院产检,丈夫正在摊饼,城管来了。
丈夫拉着摊位撒腿就跑,孙苏祺正等灌饼呢,她抠嗖惯了,给了钱,绝不能弃饼不顾。
于是分局门口出现了一道诡异且闹腾的风景线:丈夫在前头疯跑,孙苏祺在后头狂追,后面还跟着俩不离不弃的城管。
那蛋清一会滚右,一会滚左,倒是摊得越来越匀称。
大清早就极速短跑,孙苏祺气急了,停下步子,“啪”得一展警官证,火气十足地冲城管嚷,“瞎追什么!录口供呢!看把我们的人吓的!”
从那以后,“录口供”成了淮阳分局对这夫妻摊档心照不宣的守护,无人再敢来造次。
妻子临盆时,顾大姐还送了虎头帽和虎头鞋,胖丫头长得喜庆,常睡在母亲的背兜里,也不哭也不闹,孙苏祺还买过尿不湿和奶瓶呢。
“这么早啊,殷警官。”
今儿妻子没在,是丈夫管摊,殷天要了豆浆和灌饼加里脊。
抿一口热浆驱寒,浓浓的大枣味充盈舌尖,殷天有些惊喜,“红枣的?”
丈夫憨然一笑,“我媳妇说,天凉啦,给女同志们准备点大枣,补气养血。”
“阿珍呢?”
“孩子昨晚有点发烧,带她挂号去了。”
“天凉了是要小心,注意保暖,”殷天趁他忙碌,往钱筐里多放了五十块。
分局五层的走廊尽头,拉开铁门有个露台,连着消防梯。
外勤常去那儿来根烟,或是聚众早餐,插科打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