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闵博远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这才发现他们顺着楼梯走下来,到了另一侧的小露台上,小露台下方是一个方形校场。
此时校场四周点着灯笼,将校场照的通明,而校场正中,却站了一个人。
那人手握一把寒刃长刀,用布条将刀和手绑在一起,他一身劲装,缓缓抬头往闵博远这边看过来,络腮胡遮了半边脸,看不清面容,但那双眼却含着血雨腥风,死死的盯着闵博远。
闵博远被那眼神吓的退了两步:“他是谁?我又不认识他。”
“闵大人贵人多忘事啊。”墨君泽哂笑一声,负手走到露台边,望着下边的校场,缓缓言道,“这个人叫姜牧。”
闵博远听这名字先是愣了下,低头想了想,片刻后才好似想起什么,他突然抬头,惊恐的看着校场中间的男人。
“他给本王讲了一个故事。”
“七年前,他尚是军器监甲坊署中一小小的监作,无意之间竟发现他的上司甲坊令伙同丞、史以及典事几人中饱私囊,在甲胄制作中更换指定材料,以次充好。”
“他便将此事暗自呈报给了大理寺。”
“可他那时刚任职不过两月有余,朝中的关系他尚分不清,他不知道大理寺管不了这事儿,更不知能管此事的御史大夫便是他上司甲坊令的父亲。那密报自然未传到陛下手中,在御史台便被截了下来。”
“几天后的某一日深夜,所有人都熟睡时,他家里突然闯进了许多黑衣人,他们见人便杀。”
“姜牧本是孤儿,被好心的富商赵氏夫妇抚养长大,又与赵氏次女互生情愫,赵家不嫌弃他,便让两人成了亲。那一晚,除了姜牧与他拼死救出的赵家小儿子以外,他的妻子以及赵家其他人都被杀了,赵府也被一把大火烧的干干净净。”
“背后的凶手知道姜牧出逃后,为防他再生事端,又捏造了姜牧伙同一青楼女子为谋夺发妻家财杀人放火的罪名,迫使他这几年来一直被通缉,过的草木皆兵,根本没精力回来报仇。”
“而当初做伪证的那个青楼女子……闵大人,我想她应该早就被你们处理了吧?”
闵博远听的冷汗淋漓,他惊惧得脸上赘肉都在颤抖:“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王爷,无凭无据的,你可不能听信这人的一派胡言!犬子当初确实在军器监任过职,但是绝对不会做那些贪赃枉法的事。”
墨君泽转身轻笑:“闵大人与本王说这些作甚?我又不是大理寺卿,不负责查证判案,真相如何与本王没什么关系,我不过是想看看热闹罢了。”
闵博远有不好的预感:“……看什么热闹?”
“本王听闻闵大人年少时也是文武双修的,早年间在军营也待过两年。”墨君泽笑的一派春风和睦,说的话却没多少暖意,“别说本王不给大人机会,今日在这校场上,你与姜牧,谁活着,谁便能离开这栖云山庄。”
“什么……!”闵博远不可思议的瞪着他。
他的武艺早在许多年前便荒废了,他很清楚自己必然不是下面那人的对手,辰王此举根本就是要他死!
“为什么……?殿下,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
闵博远绞尽脑汁地思索:“难道就因为我劝阻陛下修建行宫?可,可劝阻的人又不止我一人,并且刚才我已经承诺过了,绝对不再过问行宫之事。”
他上前一步讨好墨君泽:“殿下,求您放过我,以后我都向着您这边,对,还有闵家,整个闵家都为您所用,您放心,栖云山庄的秘密我绝对不会说出去,我发誓……”
“当年那批以次充好的甲胄是送去北疆的,”墨君泽再次无情的打断他,“靖宁侯带兵几十年,定是能看出其中有问题。他曾向朝廷呈过折子,检举那批甲胄未达标准,怀疑有人中饱私囊,可是他在边境戍守多年,并不知道这批军备是过了你儿子之手,那折子与姜牧的密报一样,在御史台便被扣下了。”
“虽然这折子让令郎吓了一跳,之后的几批军备再不敢偷工减料,但你们也深知靖宁侯的脾性,他那样刚正不阿的人,对于此等损害国本之事,待他班师回朝后,势必会追查到底。”
墨君泽的声音清冷平缓,随着寒凉的夜风飘远:“在军器军备上动手脚,这可是杀头的重罪,所以,若是宋家没了,自然便不会再有人追查那批军备之事了,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御史台也跟着力谏要宋家满门抄斩的原因。”
他转头看着闵博远:“本王说的对吗?闵大人。”
闵博远直觉否认:“不,不是的……”
“闵大人,”墨君泽好意提醒,“当年的甲坊丞升成了如今的甲坊令,他呀,吃了点苦头就什么都招了呢。”
闵博远哑然,骤然想到上个月“意外”身亡的甲坊令。
他瞳孔剧颤地看着墨君泽,此时才终于后知后觉的有所反应。
“你……你是因为宋家……?为什么?你不是……”
你不是背离了宋家,甚至当年公然打死了宋璟熙吗?
墨君泽转身,垂眸看着远处的璀璨灯火,淡淡道:“闵大人在鹤都待了几十年,当年关于七皇子与国公府的那些传言,想必是有听过的吧?”
闵博远不知他为何说起这个,但传言他倒是的确听说过。
那时鹤都盛传国公府的宋小将军恐有断袖之癖,对那位漂亮的七皇子百般爱护,毫不避讳,就像对待媳妇儿似的。
国公府虽一直是拥护正统的太子一派,却也因着宋小将军的缘故,对七皇子也百般护犊。
那时众人都私下打趣,说国公府便是七皇子的夫家。
但这些流言,都在七皇子于刑场亲手鞭打宋璟熙致死的那一日不攻自破了,此后再无人敢提起。
想到此事,闵博远直觉回道:“是,是有听过……不过是些下作之人编排的无稽之谈罢了……”
墨君泽却笑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