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蝶并不知道, 自己已经在温敛故面前暴露得差不多了。
她现在在为另外一件事忧心。
一连五日过去,江月蝶却始终没有再见到楚越宣和慕容灵的身影。
不妙的预感在心头产生。
等到第六日时,江月蝶坐不住了, 离开了许久未出的赏荷小筑,打算去寻白小怜。
然而还不等她走出小院, 白小怜便主动来找她了。
江月蝶开门见山道:“已经第五日了, 安雪和楚大侠还未归来。”
她顿了顿, 缓和着语气问道:“你确定,那火狐精魄只是因片面言辞,被困于前尘往事中, 没有什么别的遭遇么?”
白小怜明白江月蝶的意思,神情是从未见过的凝重:“我之前从未与火狐精魄交流, 也曾奇怪她为何过了这许久竟还能凝出精魄, 慕容小姐说是因为得到了一个宝物。”
这天地下还有什么宝物, 能令似乎消亡的魂魄重新凝聚, 甚至有经历复仇呢?
白小怜到底是活了多年的大妖, 慕容灵虽然说得隐晦,但她一点就透。
除去九珑月碎片外,不做他想。
“真是奇了怪了。”江月蝶略微蹙起眉,“既然是宝物,理应不会被破庙里残存的妖鬼轻易得到,更何况……”
更何况这时间线也对不上啊!
倘若是当初火狐被杀前, 就得到了九珑月碎片, 那按照碎片的威力, 她全然不至于被困得毫无还手之力。
甚至是时隔多年,仍对“成亲”心有执念。
在闲来无事时,江月蝶翻阅过一些这个世界中关于妖鬼的记载, 粗略地有了个印象。
依她来看,这火狐不像是神智清明的复仇,倒有些像传说中的入了魔。
当然,在没有真正见到那位“欢喜娘娘”前,一切皆未有定论。
“……现在闻家的事情弄得差不多了,阿婉得了妖丹,有了自保之力,我也不必总守在她身边。”
江月蝶看着白小怜坚定的神色,心中隐约有了猜测。
果然,白小怜收起了往里日跳脱不着调的模样,缓缓道:“我要亲自去一次欢喜娘娘庙。”
“总要亲眼见到她,彻底弄清楚当年之事,才好洗干净这些年来泼在佛子身上的污水。”
白小怜神情坚定,江月蝶也没有劝,点了点头:“我和你一起。”
这段剧情已经超出了她所了解的范围。
江月蝶心中冒出了没来由的慌乱。
听她这么说,白小怜倒是有几分惊讶:“你不劝我么?”
是非黑白无非上下嘴皮子一碰,按照白小怜与闻二小姐的关系,和闻家在月溪镇的地位,其实只要编撰个消息散播出去,风评很快就能扭转。
江月蝶摇摇头:“有些事情可以不择手段的达到目的,但有些事情不行。”
白小怜笑了起来:“我果然没看错你!”
她看到桌上那几个不成型的小木块,拿起一个把玩。
“你雕的?”
“对,闲着无聊,找点事做。”
白小怜看着那栩栩如生的大鸡腿,称赞道:“你倒是很有天赋,大鸡腿雕得真好,看得我都饿了!”
就是有点奇怪,江小姐为什么要雕大鸡腿呢?
江月蝶顿了一下,慢吞吞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仅仅是一种可能……”
“——我雕得不是大鸡腿,而是蝴蝶的翅膀?”
白小怜即将出口的称赞戛然而止。
四目相对,白小怜翕动了一下嘴唇,却又因为憋着笑,唇角上下抽动着,半晌都没能说出话来。
无言须臾,在江月蝶即将爆发前,白小怜的求生欲使她选择换一个话题。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温公子呢?他要是不在,我可不敢随意带你出去。”
想起温敛故,白小怜缩了缩脖子,打了个寒颤。
按照妖族年龄辈分来算,温敛故其实是她的小辈,但白小怜从不敢在他面前摆什么谱。
走南闯北这么些年,白小怜看人的眼力还是准的。
什么人能惹,什么人半点动不得。
江月蝶眨眨眼:“你好像很怕温敛故?”
四下无人,白小怜放松了下来,吐起苦水:“他就是很可怕啊!小小年纪,也不知道哪儿来的那么强大的妖力……”
白小怜想起自己被绑到赏荷小筑的那晚。
她好歹也是个大妖了!行走在外,谁不规规矩矩的叫一声“白姐”?
也就温敛故,硬是凭着那身强大的妖力,让白小怜不得不放下身段,心甘情愿地称呼为“大人”。
说起这个,白小怜不由生出些八卦之心:“他平时和你在一起时,脾气也这么差么?”
虽然不是每个妖都有那么强的占有欲,但显然,这位的独占欲超乎想象。
起码白小怜觉得,没人会将这位列在“性格宽和”的范围内。
江月蝶先前一直没有开口,此时见问到了自己,忍不住为温敛故辩驳:“还好吧,他平时脾气挺好的。”
江月蝶想了想,补充道:“只要你不惹他,温敛故其实很好说话的。”
虽然这家伙思维诡异的了一些,时常话题跳跃的极快,偶尔连江月蝶这样跳脱的人都会反应不过来。
但温敛故对她,脾气真的不错了。
白小怜震撼无比得看着江月蝶,心中爆了一句粗口。
还真有人觉得那人“脾气挺好”?!
江月蝶并不知道白小怜心中的震撼,想起她先前的问题,答道:“温敛故一炷香前刚出门,应该快回来了,你再等等。”
屋子里的茶点没了,温敛故出去帮她买些吃的。
在从那日关于“喜欢”的讨论后,温敛故对她更好了。
小心翼翼的,带着几分讨好,还有些犯了错后不知该怎么弥补的无措。
其实江月蝶没那么在意。
相反,她很庆幸。
若非温敛故还不知道什么是“喜欢”,若是温敛故真的喜欢她,如今的局面才是真正的一发不可收拾。
不过嘛,既然温敛故想要对她好,江月蝶也不会拒绝就是了。
她悠闲地塞了一枚花生进嘴里,又将面前的装着花生的碟子往白小怜面前推了推。
“吃吗?”
白小怜从不和江月蝶客气,随手往嘴里扔了几枚花生,又拿起一粒花生捏在眼前仔细瞧了瞧,稀奇道:“你这花生剥得也太干净了吧。”
米白莹润,甚至粒粒大小都是相同的。
白小怜对着江月蝶比了个大拇指:“耐心真好。”
江月蝶唔了一声,舒服地眯起眼靠在躺椅上,随意道:“不是我,是温敛故剥得。”
白小怜的笑容一下卡在了脸上,目露惊悚,指尖捏着的那枚花生顿时成了烫手山芋。
“我、我现在该把花生放回去,还是供、供起来比较好?”
这可是温敛故剥得花生!
先前不知道还好,如今知道后,白小怜却是怎么都吃不下去了。
不然她可能需要用一生来消化。
午夜梦回,都是花生对她‘桀桀’笑着索命。
江月蝶哭笑不得:“哪有这么夸张?你若是不想吃了,放回去就可以。”
白小怜松了口气,以雷电之势将花生放回了盘中。
动作麻利得像是恨不得再给花生磕几个响头。
江月蝶若有所思,忽得开口:“你以前见过他?”
白小怜一惊,旋即掩饰般的笑道:“你可别咒我啊。”
“说不通。”
江月蝶靠在软塔上,舒服得眯起了眼睛,对着白小怜甜甜一笑:“小怜姐你好歹也是个百年大妖,若与他之时初见,他那么对你,你怎么说也该报复回来,再试探一番。”
还有些别的,比如两人的语气,比如白小怜偶尔看向她时,纠结的目光。
说起这些话时,江月蝶语气很平淡,显然是早有猜测。
她在某些方面,真是意外的敏锐。
白小怜心中一叹,斟酌着开口:“我早些年寻找当年之事的线索,遍寻不得,就改了计划,在人间江湖游历,偶尔也管些闲事。”
说到这儿时,白小怜又停下,眉头紧锁,像是不知该怎么开口。
沉默了半晌,她才吐出了一句:“我见过温公子杀人。”
不是普通的杀人。
残肢遍地,血流成河。
小小的少年唇边噙着笑意,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凭借一把匕首,就杀了七个比他还高大许多的孩子。
敲断对方的脚踝,挑断手筋,看着对方在地上哀嚎着爬行,再一个个的剥去了对方手上的皮,抽去了对方的手骨……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连“虐杀”二字放在当时的场景,都显得过于轻浮。
饶是当时的白小怜竟一时间都不敢阻拦,只敢在一旁瑟瑟发抖。
一时走神间,少年来到了她的面前。
怀里还抱着一团血糊糊的东西。
……竟然被一个年纪不大的孩子发现了?!
这一切的发展太不可思议,白小怜不着痕迹的后缩,干笑道:“我、我可以什么都没看见。”
少年看了她一眼,语气平淡:“看见了也无妨。”
白小怜完全愣住。
这、这么嚣张?那些弟子可是穿着云重派的弟子服啊!
就不怕她和云重派告状吗?
白小怜知道自己该立即找机会就溜,可是该死的好奇心,在看到少年时不时爱怜地用手拂过那团血糊时,升到了顶峰。
硬是让她停下了脚步。
“那个,你、你怀里是什么?!”
……不会是那些人其中一个的脑袋吧?
“啊,你说她么?”少年的语气一下变得柔和起来,浑身的阴鸷消散,白小怜这才发现,原来少年有着一等一的好样貌。
若是忽略少年脸上沾着的血,这模样,说是人间世家里的小公子,她也是信的。
等他长成后,即便是以清雅著称的花族,美貌著称的狐族,怕是在他面前都要甘拜下风。
可白小怜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