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紧握着拳脸红筋涨:“她眼里还有侯府吗?还有你吗?这还没被休呢, 就等不及了!我就知道她不是什么好货色,哪想到竟荒唐到了这个地步,我安阳侯府几代人, 还没出过这种女人!”
“事情未明朗,母亲不用把话说得这么难听。”严辞沉着声,语气里听不出一点情绪。
老夫人急了, 看着他问:“你还要怎么明朗?非得闯进门去,捉奸在床是不是?”
严辞重出了一口气, 听上去有些微恼,冷色道:“母亲既没有捉奸在床,那就是凭空诬陷,就算你不在意她的名声,也该想想她还是我夫人, 还是你儿媳,说侯府的门风, 不正是你自己败坏的?”
“你……”老夫人恨铁不成钢,气极道:“你到现在还护着她!”
严辞不说话, 她急忙解释:“就说没拿到证据,但那姓沈的男人扮成药童进她娘家大门也是千真万确的,厨房管事孙婆子亲眼见到,你现在就能叫她来对质, 这还不算是幽会?”
“再说, 那女人都清清楚楚和我说了,说她没心思待在侯府,是你非要娶她, 我要是能让你休了她, 放她回娘家, 就向我磕头谢谢我呢!你是魔怔了还是找不到女人,何苦这样作践自己!娶个知冷知热一心照顾你的贤惠妻子不行吗?再不济,纳两房看得顺眼的妾就是了,娘也不会说你,为什么就是非得犟自己的?”
“算做娘的求求你,你就如她的意,把她休了,一了百了,她爱怎样怎样,要嫁谁嫁谁,和咱们没半点关系!你要娶你表妹,那是再好不过,你要不娶,娘也帮你另挑个人,要你点头娘才点头,这总行吧,你就先休了她成不成?”
严辞静默半天,才缓缓开口道:“母亲,儿子的婚事,就由儿子自己作主吧,她至少现在还是侯府的人,那些难听的话,你就别再说了。”说完站起身来,略有歉意道:“儿子不孝,让母亲操心了。”说完朝她躬身一下,转身出去。
见他这样,老夫人便知道他这次多半又是不会依自己了,想到那祸水一样的女人,又想到遭人议论的侯府,不由悲从中来,泪如雨下。
严辞回了海棠院,对着空空的屋子坐着,久久无言。
小陶在旁边一声不吭,悄悄出屋去,悉心沏好茶,小心将茶端到他跟前放下,然后安静地站在一旁。
京郊的案子的确要去,但其实是可以晚一天的,不用当天就过去。
他猜测,侯爷大概是想出去两天再回来,待老夫人和夫人都消消气,让夫人自请休书的事就那么过去。
却没想到第二天夫人就回娘家了,也没想到她回了娘家就不回来,还……去见那个沈知仪了。
这是铁了心要走吧,那沈知仪既然痴情到了这个地步,说不准两人此时已经谈好婚嫁了,只等夫人得了自由沈知仪就去提亲。
似乎所有人都在等着侯爷休妻。
那侯爷呢?
他向来有主意,不愿按别人的安排走,而他更有一身傲骨,受此屈辱,还真能放下一切继续和夫人过日子吗?
唉,夫人哪,他们家侯爷哪里不好,怎么就让她这么看不上呢?
不知坐了多久,夕阳西下,茶水早已凉透,严辞从屋内起身,走到了院中。
看看院子里两棵海棠树,几棵冬青,一棵龙柏,再之后,就看见了墙角种着的一排月季小苗。
小陶见他久久盯着那一排月季苗看,也走近两步仔细瞧了眼,惊讶道:“这花全活了,都长新叶了!”
看了一会儿,严辞转身进屋道:“去备马,我换身衣服去聂家。”
聂府,聂长博到了聂蓉房中,见她正看着以往和沈知仪的书信,犹豫一会儿,试探着问:“姐姐,你是不是不想回侯府?”
温氏已经在病床上催了好几次让她收拾东西回去,可她一直未动。
聂蓉因这连番的意外而不知所措,苦无对策,又不能和娘说,更不能告诉爹,如今弟弟问起来,只好将书信收起放桌上,无奈回道:“说不清想不想回,但……怕是想回也回不了了。”
聂长博连忙问:“传言是真的,侯府真要休了姐姐?”
聂蓉沉默半晌,才缓缓道:“老夫人想休了我,侯爷……我不知道。”
“那姐姐,其实想趁此机会离开侯府,仍然和沈家哥哥在一起?”
聂长博这一问,让聂蓉怔住,半晌才回:“我没这样想过。”
在老夫人那里求休书是一时气盛,回娘家是先将此事搁置,反正严辞也不在,可她没想到外面会传她被休了,让她进退维谷,而在这个时候,沈知仪来了。
他告诉她,他知她过得不易,从没有在他人面前提过她半个字,让她惹上非议,甚至和她说若她被休,他第二日就来提亲。
原来,他竟如此懂她,原来,他竟还记挂着她,就算时过境迁,他还仍然是那个处处关心她在意她的沈郎。
一边是侯府的责难与如履薄冰,一边是沈知仪的情真意切,她竟真有些动心了。
可仅仅是动心而已,大部分还是因为排山倒海而来的感动。
但随后那人的身影便会冲进她脑海,将她压得透不过气。
从前与他刚订下婚事时,她不了解他,一边觉得他确实生得芝兰玉树,朗如日月,一边又觉得那人沉默少言,清冷疏离,还是侯府的世子爷,她如何能侍奉得好?
后来他成了侯爷,又上门强娶,越发让她觉得可怕,只叹自己与沈知仪有缘无份,受老天捉弄,空欢喜一场。
再后来,他成了她丈夫,两人拜堂,圆房,他倒没有用先前退婚之事来苛责她,两人也有缱绻温存,有调笑逗弄,甚至他还在昌王手下救下了她,不知何时,她已经习惯了做他妻子,又如何能果断离开,欢天喜地的去嫁给另一人
可……她还不知道他的态度。
最开始他应该只有些闷气,或许也有怪她,但并没准备怎么样,只等这事自己过去,可老夫人忍不了,她也在连日重压之下还嘴了老夫人,最后不知哪里来的谣言,竟弄到了这步田地。
若她没说自请休书的话,还能马上回去,侯府也能派人来接,谣言不攻自破;但现在话已出口,谁也低不了头了。
半天她才说道:“被休再嫁,哪是说来这样轻巧的事。”
“可既然侯府老夫人厌弃姐姐,姐姐在侯府又怎会过得顺心?不如就离开了侯府回家,姐姐长得好看,性情又好又温婉贤惠,就算闭着眼睛都能找个好人家!”聂长博说。
聂蓉被他说得笑了起来,不好意思道:“我哪有你说得那么好。”
聂长博不服:“本来就是很好!”
正说着,青梅在外面喊:“夫人,侯爷来了!”
一边说着一边进屋,待到她面前,又急着说:“侯爷来了,正好老爷回来,将人迎进了屋,两人在前厅说话!看侯爷的样子,可能是来接夫人回去的!”
青梅说着脸上已经带了喜色,聂长博却嘀咕道:“他来送休书也行。”
聂蓉将他轻拍了一下,“别乱说。”
随后又问:“他看上去,真是来接我的吗?”
万一被弟弟说中了,其实是来送休书的呢?
青梅被问着了,一时没能回话。
这时冯妈妈急步进来,满面严肃:“侯爷过来了,说有话要对夫人说,夫人快准备一下,三郎先回房。”一边说着,一边已经过来替她理了理发髻,重新插了簪子,又看着她衣服道:“今日这衣服有些暗沉了,可惜现在也来不及换。”
冯妈妈这样紧张的样子,似乎严辞到底是来接她还是来给休书还未明朗,所以她值得最后努力一下。
聂蓉任由冯妈妈替自己整着衣衫,坐着一动未动,但心里不由自主就紧张起来。
聂长博欲言又止,最后见青梅离开,自己也只好离开。
严辞入她小院中来,在门口青梅与冯妈妈朝他见礼,他“嗯”了一声,随后便迈步进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