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自己儿子的性子,李夫人也是清楚的,他自己不摆在明面上说出来,李夫人就不能说,否则冷了脸,便是李夫人这个亲娘也面子上挂不住。
谢珩一时没有出声,李夫人想了想又说:“你不想着娘,也要想想谨成啊,手伤了已是没有办法了,眼下就别去你父亲那里了,否则有个什么,谨成还那么小……等过了这道关,日后的事对你来说也不是很艰难。”
她一向以儿子为傲,谢珩也确实比谢道昇其他儿子要强出千百倍,若换了以前,就算是谢珩自己不去,她也是要催着谢珩去谢道昇身边,不能让谢琮那个庶子占了先机的,可手一伤,便是保命才要紧,何谈建功立业。
谢珩把笔扔到一只玉雕莲花笔洗中洗了,重又去蘸了墨水,左手提笔又写了几个字,写得比方才好上许多,手也稳了。
“如果我死了,谨成就让他母亲去养。”
闻言,李夫人张了张嘴,又捂住帕子哭起来:“这么说果真是找到人了?她当初走得那般决绝,谨成都没满月,可见是个没心的,你当真放心把谨成给她去?谨成是我的心肝肉,你这么说就是让娘什么指望都没了……还有你这手,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珩笔下一顿,却没抬头:“母亲,我还有事要做。”
他对李夫人那一连串的话什么回应都没有,李夫人却哭声一轻,知道自己在儿子面前说错话了。
谢珩自幼就有自己的主意,他决定的事便是旁人说什么也无用,李夫人没再说下去,只立在一边看他写了几个字,一时心里更伤,不忍再看,也只能出去了。
直到子时,谢珩才停下笔。
既然右手不能用,那就用左手,写不好字就一直练,刀剑也是,这一点小事还不足以挫败他。
方才和李夫人说他死了把谨成给姜宝鸾的话,也是他知道李夫人已经心里有数,又不敢问,索性借此把话挑明。
他不会死,不会只留姜宝鸾和谢谨成两个人在世上。
八月十五,中秋节。
本该是中秋夜宴的日子,今日却格外冷清,宫里竟连个宴会都没有了,姜昀只赐了酒给各宫,中秋便也算过去了。
姜宝鸾本就被关在昭阳宫里出不去,秋夜风清,寝殿檐下挂着一溜五颜六色的鹦鹉,姜宝鸾便坐在檐下逗鹦鹉,有几只是她早前就一直养着的,有些却是徐太后特意给她送来,让她这几日解解闷的。
姜昀的酒没赐来昭阳宫,晚些时候徐太后却着人送了姜宝鸾喜爱的吃食来,姜宝鸾挑了几样自己留下,其余便赏给了昭阳宫的宫人们,这时日宫里已吃不到往日那些好东西,分给他们也算是过个中秋。
也是最后一个中秋了。
叛军已经离开了襄州,谢道昇的兵马也朝着京城来了,大魏时日无多。
等到明年的中秋,这宫里的人已经换了新面孔了。
前些时日,朝中又有人提出南下去避难,就和四年前一样,但情况早已和那时不同,那时只有蛮人一伙,往南逃都是大魏的江山,可如今已是烽烟四起,不仅有叛军,还有谢道昇,谢道昇拥趸者众,逃无可逃。
就算一时勉强逃离,也早晚躲不过那一遭。
近来每到夜里,宫墙之内便会有呜咽哀泣之声传来,细闻听不真切,却断断续续,绵延不绝,像是鬼魅一般。
姜宝鸾知道,这都是宫妃或者宫人在哭泣。
何氏用银签子挑了一块切好的月饼给姜宝鸾,轻声道:“这月饼瞧着不错,里面的豆沙磨得细细的,公主尝尝。”
姜宝鸾拿过银签子咬了一小口,香甜绵软的豆沙味道在嘴里蔓延开来,果然是如何氏所说那般,只是豆沙终究不如往日的细腻,中间夹了碾碎的松子仁,微有焦味。
看着她慢慢把月饼吃下,何氏小声叹了叹,坐到姜宝鸾身边,道:“公主也不要往心里去了,如今还顾得上什么呢?照奴婢说,这还是件好事。”
姜宝鸾轻轻把手上的银签子转了一下,把头枕在何氏肩膀上,由着乳母像小时候一般拍着自己的背。
前日时,容殊明呈上来两封信,一封给了徐太后,一封给了姜宝鸾,两份信上所言大抵相同,而姜宝鸾这封更是明晃晃写了个字。
绝义书。
姜宝鸾拿到信时惊了一惊,何氏等只看她面色还以为她是受不住,实则姜宝鸾所惊的却是容殊明抢在了她的前头。
他们所想皆是一样。
她不用拆开信就能知道容殊明要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