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回道:“奴婢也这么问了,但那边儿只说是殿下吩咐的,让不给夫人知道。”
姜宝鸾点了点头,缓缓地坐了下来。
这时丹琴刚好把热好的酒端上来,姜宝鸾原是想等谢珩来了再一道喝几口,但眼下人是不来了,她便自己为自己斟了一杯酒。
酒烫得热热的,触及杯壁都是温暖不凉手的。
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不然谢珩明明知道她这边等着,还特意吩咐了不给她知道。
自半年多年谢谨逸的坠马事件开始,谢琮虽吃了亏又受了谢道昇的斥骂,表面上是谢珩出了一口恶气,但实际上谢道昇到底是如何作想的还不好说,谢珩从来没有说起过这些,可姜宝鸾眼明心亮,早就有所察觉。
她就算再被关在内宅里对外面的情形一无所知,但有些事情旁观也是便是。这半年里头谢道昇明里暗里竟提了不少人,早先与他一道征战天下的臣子里面多有支持谢珩的,不仅有多年共事商议的交情,也有看着谢珩长成的,自是不比一般的,这些人在谢道昇登基之后自然是首先被重用加封赏的,谢道昇虽没有动他们,仍旧对他们亲厚,但实则却另外提拔了不少人加以掣肘平衡。
这有谢道昇不愿自己当年的亲信坐大的原因在里面,但再细细去看这些提拔上来的人,竟有不少人与谢琮那边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是直白明了的。
若说早先谢道昇只是楚国公,他的世子之位只由嫡长子谢珩继承,无可撼动,在谢珩还活着的情况下,便是他要许其他人,朝廷也不会同意他乱了法度,但如今谢道昇已成了一国之君,储君之位也只在他的一念之间。
而谢琮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谢道昇心里也不会不清楚,就算他只愿疼爱信任自己喜欢的,也不会不清楚谢珩,若真有了抉择,要让谢琮日后顺顺当当的,谢珩就几乎是性命难保。
忽然一阵寒风吹来,姜宝鸾被冻得一个激灵,这才回过神,发现是那边玩耍的孩子们把窗户推开了,他们似乎还拍着手在笑着。
姜宝鸾心烦意乱,索性自己起身过去,谢谨成见她过来还大喊道:“外面下雪了!”
再一看,果然见到有几片指甲盖大小的雪花飘进来,极小极小的,若不是孩子心里正念着,怕也难让人察觉。
谢谨成只伸了手出去接飘过檐下又飘到窗内的雪花,其实并没有多少,他还是仰着头眼巴巴等着,一只胖乎乎的小手被风吹得红通通的,惹得乳母们一口一个“小祖宗”地喊。
姜行舟也跟着他兴奋不已,但见到姜宝鸾过来,到底趴在窗边回头问她一句:“姑母,姑父怎么还不来?”
姜宝鸾摸摸他的头,脸上勉强对着孩子露出一丝笑意:“他方才说有事不来了,外头下了雪,姑母和谨成也不回去了,今晚就在这里陪你睡觉好不好?”
“好!”姜行舟开心地笑了,然后继续回过身子和谢谨成一块儿接雪花去了。
姜宝鸾叹了一口,说:“想玩就出去玩罢,今日便许了你们了。”
两个孩子欢呼一声,不顾乳母们在身后叫唤,疯了一般地冲了出去。
姜宝鸾笑了笑,终是笑不大出来,跟着他们出去了。
孩子们在院子里跑来抛弃,身边的人都提着灯护着他们,那些灯笼被支得高高的,倒能映出雪的影子来。
姜宝鸾立在檐下看着落雪,对着灯影也不由伸出手接了几片,雪花在她的手心里很快融化成水,湿漉漉的。
她将手一斜,水珠便滚落了下来,掉到地上看不见了。
她也没了再去接雪花的心思了,终是年岁已经渐长了。
想起来当初她刚到楚国公府时也是这样的初雪天,记得那会儿还是有些玩心的,有没有玩雪也记不大清了,却能清楚地记起来她那时常常想起在宫里玩雪的情景。
年年今夕忆往昔,不知明夕忆何年。
雪渐渐密起来,姜宝鸾便把两个孩子都叫了进来,姜行舟一向是算听话的,只有谢谨成不肯,在雪地里扭捏了好一会儿,要等姜宝鸾牵着姜行舟的手转身离去,他才连忙冲了上来,小狗似地跟在姜宝鸾身边。
谢谨成来了这里睡是一定不肯和姜行舟分开的,姜宝鸾让他们两个睡在一起,自己去西边的暖阁里睡了。
屋子烧着炭盆,实在暖和又舒服得紧,但姜宝鸾翻了几下身子,却怎么都睡不着。
她起了身,丹琴听到动静便隔了床帐问:“夫人怎么了?”
姜宝鸾呆坐了片刻,才道:“我认床,想出去走走——不,还是回去罢。”
匆匆穿了衣服,又随意拢了头发,打开门之后才发觉风雪已盛。
丹琴问:“夫人还走吗?”
“走,”姜宝鸾点点头,“回去。”
她心里乱得很,风雪之中行路虽难,但受在身上的竟能使心里好过几分,仿佛只有这冰天雪地才能消磨内心的烦躁。
烛火在琉璃灯罩中摇摇晃晃,却并不受外界侵蚀。行至中段,风雪中有人疾步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