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予笙讨厌与学习有关的一切,但不讨厌学校。
——因为那里有她的一群朋友。
同样的,她喜欢运动,会打篮球在内的各种球,不代表她就喜欢跑步。
赵岚昭女士见她换了运动服,以为她是要出来夜跑,实际上,她只是单纯地想出门散个步。
一路走到小区门口,脑子里那只嗡嗡作响的烦人苍蝇,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没了身影。
或许,是被微凉的夜风吹散了。
苍蝇没了,她的步伐未停。
想着自己反正都从家里出来了,索性就在附近走一走。
她长这么大,还从没有在这个时间点,独自在外头漫步夜行过。
他们这个小区的地理位置不错,离地铁口就几百米,在通往地铁的那条街道上,每天都摆着各种夜间小吃的摊车。
江予笙并不饿,但一下子看见这么多吃的,难免有点馋。
她大致扫了眼这些摊车都在卖什么,比较一番后,有了想法。
少女动身穿过人行横道,最后停在一辆卖关东煮的摊车前。
老板是个中年女人,见她过来,和善地冲她一笑:“小姑娘,想吃点什么?”
江予笙随手点了几串:“给我清汤,再倒一点点的辣汤进去,可以吗?”
“当然,竹签要拿掉吗?”
“拿掉吧,谢谢,一共多少?”
对话间,女人已经动作干脆利落地将肉丸子们一一从竹签上脱落,她一边弄一边算钱,扔掉最后一根竹签时,顺口报了个价钱:“一共十六,给你抹个零好了,收款码在那边,你付十五就行。”
江予笙道了声谢,一手去接她递来的纸杯,另一只手伸进口袋里掏手机。
手刚放进口袋,脸上带着淡笑的表情,瞬间就僵住了。
完蛋。
她居然犯了几个小时之前犯过的错误。
脑子飞快运转,终于记了起来,刚才换衣服时,自己顺手就把手机扔到了被子上,结果套好裤子时忘了这一点,直接就出门了。
老板见她迟迟未有动作,依然含笑地看她:“没带手机的话,我们也是收现金的。”
江予笙看了眼沉在汤里的那堆丸子,嗯……她还没吃,来得及退货吗?
正要开口,还放在口袋里的手,突然感觉到里头有异物存在。
随意将那东西往外一掏——
一张红色的纸币,在摊车照明灯的照射下,泛着分外动人的光。
女人笑:“这么大张啊,那小姑娘你等等,我先找一下零钱。”
江予笙应了一声,突然“暴/富”,使得她登时有了不少底气,百元红钞被拍在摊车上的声音,格外得响。
在等老板找好零钱的间隙,她先用一次性筷子夹了个牛肉丸。
含进嘴里咀嚼了几下,觉得味道还不错的同时,脑子里无端冒出一个想法。
那家伙会不会也喜欢?
要不要带点给她?
但是现在快十点了欸,她应该已经睡了吧?
万一没睡呢!
理智与冲动拉扯不下,女人的声音横插进来,打断了两者之间的争执。
“小姑娘,钱找好了,你数数吧。”
冲动挥舞着拳头,毫不客气地将理智打倒在地。
小兔子漂亮的双眸,在夜色中分外明亮。
“请再给我一份一样的吧,打包。”
女人一愣,随即笑答:“好,竹签也不要吗?”
“要吧,汤也一样加点辣。”
同样快的速度,没出两分钟,同款关东煮被放在了打包塑料袋里,老板道:“刚才是十五,那这份也收你十五,一共三十,我再找你——”
“不好意思,麻烦你再帮我拿一份一样的吧。”
女人:?
收好了钱的小兔子,提着两袋打包好的关东煮,迎着夜风继续朝前去了。
她离开摊子没多久,悄咪咪跟在她身后的赵岚昭和顾琬清,这才绕到这边。
“老板,刚才那个小姑娘买了些什么,你给我弄一样的吧。”
女人迟疑着问了一句:“她一共买了三份,你们也要三份吗?”
“三份?”
赵岚昭啧了一声:“我就知道那兔崽子不是单纯出来跑步的,不过三份?她喜欢的人食量这么大吗?”
顾琬清也不敢确定:“那个学妹挺瘦的,有可能另外一份是给她爸妈买的。”
女人闻言,嫌弃地瞥了眼快要看不见背影的少女:“才给长辈买一份?这家伙怎么这么小气,对了,那个女孩子家远不远啊?我们还跟吗?”
“就是我和江予笙平时打篮球时会去的那个小区,走过去的话,十几分钟就能到。”
赵岚昭顿时垮了脸:“这么远啊,那算了,就算跟过去了也没法跟进家里,不跟了。你爸妈睡了没?我刚才看到还有卖烧烤的,我打个电话问问你妈他们,没睡的话,再带点啤酒回去好了。”
江予笙浑然不知自己身后原本还跟了两人。
或许是老天爷都觉得她今晚应该去找少女,这条经常会因红灯而耽误时间的路,今晚意外得顺畅——夸张到连一个红灯都没碰到。
最后她只用了十分钟,就到达了小区门口。
保安们是轮班工作的,认识她的那个叔叔不在,此时在保安亭里守着的,是个相对年轻的保安。
不等人问,江予笙先主动地开口:“晚上好,麻烦帮我开个门吧,刚才出门得太急,忘记带门禁卡了。”
她一脸真诚,让人不自觉就相信了她的话。
青年很快给她开了门,好心地提醒了句:“小姑娘,以后这么晚就别自己一个人回来了,让家里人去接你吧。”
江予笙笑着道了声谢,转身朝着白芡所住的单元楼走去的时候,心里为自己竖起了大拇指。
她真棒!
成功混入内部!
提着东西站在白芡家门口了,江予笙才后知后觉地想。
都这个点了,她们会不会已经睡了啊?
也有可能阿姨还没睡,但是那家伙已经睡了。
那她买来的关东煮怎么办?
她是刻意买过来想让她也尝尝的欸。
江予笙脑子在想,按门铃的动作倒是并不含糊。
按完在原地等了片刻,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沈涔云以为是住边上的邻居大半夜的出了什么事,结果看见是江予笙站在门外,登时有点惊讶。
“笙笙?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江予笙提起手中还有一点余温的东西:“阿姨,您吃关东煮吗?我带了两份。”
一分钟后。
江予笙坐在了白芡家的沙发上。
女人给她端过来一杯温开水,坐到她的身边,还没开口,先发现了她不安分的眼神——正不断朝着白芡房间的方向瞥。
她暗自失笑,也不再没有眼力见地留她陪自己聊聊天:“笙笙把水喝了吧,芡芡应该正在看书,笙笙去敲敲门,找她聊聊天。”
江予笙闻言,登时收回了视线。
一向在教室里行为肆意的家伙,这会儿在女人面前,却是表现得再乖巧不过。
双手平放于膝盖上,后背挺直,坐姿端正不说,就连声音都被压得温软了许多。
“没事的,我也可以在这里陪阿姨聊聊天的。”
沈涔云当然听得出少女客气礼貌的话,她笑:“阿姨在给芡芡织毛衣,没法一心二用,所以笙笙还是去找芡芡吧。”
江予笙本来就想去找白芡,听她这么一说,也就不再故作矜持,将沈涔云特意为自己倒的水一饮而尽后,拎着另外一袋关东煮去了白芡房门口。
她叩指敲了敲。
声音刚歇,里头传出来少女温声的回应。
“妈妈我门没锁,你直接进来就好啦。”
江予笙觉得耳根子有点烫。
她还是第一次这么温柔地说话呢。
这个讨厌的家伙!
怎么可以连声音都这么好听!
小兔子不在门外多停留,闻言,忍着耳根的红意,推开门走了进去。
少女果真如女人所说的那般,还在书桌前看着书。
护眼的台灯光在她斜上方打下来,为她整个人,洒上一层淡淡柔和的暖光。
江予笙看得有些呆。
白芡没听见女人继续走进来的脚步声,便侧过了头主动问:“妈妈,怎、学姐?!”
她太过诧异,声音里便少了刚才叫人时的柔如春水的软意。
一桶冷水猛地从脑袋上方倒下来,将江予笙自耳根处开始烧起的热意,瞬间浇灭。
为什么不像刚才那样跟我讲话了!
怎么能差别对待呢!
心头有些泛酸的小兔子,闷着声应她一句:“嗯,是我。”
“现在这么晚了,学姐你怎么会来?”
那股酸味因她的询问发了酵,江予笙不满地瞪她:“你不欢迎我吗?”
白芡:?这是欢不欢迎的问题吗?现在都十点多了啊!
瞧见眼前人的神情,少女无奈,熟练地再次顺起小兔子炸开的毛:“我怎么会不欢迎学姐呢,学姐能来,我当然很开心啦。”
江予笙的脸色因她安抚的话而好转,提着关东煮过去,将东西放到她的书本旁:“还有点温度,你先别看书了,把它们吃了先。”
白芡迟疑地问:“学姐,你该不会只是为了给我吃这个,才特意从你家过来的吧?”
被戳中心思的小兔子,登时羞得红了脸,她支吾着反驳:“才不是!你瞎说!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她轻笑着追问:“那学姐这么晚了还出现在这里是为什么?我没记错的话,学姐住的小区,离我家应该有一公里左右吧,难不成学姐是一不小心就散步散到了这边吗?”
江予笙自然不会愚钝到听不出这句话的揶揄味道,脸上红云未散,使得她现在说的任何话,听起来都带上了点心虚的味道。
“那是因为我妈的朋友就在这个小区,她今晚在朋友家里喝酒,刚才给我打电话让我来接她,所以我才过来的!”
说谎这种事,有一就有二。
小兔子第一次撒谎时的表现就已经让人觉得“可圈可点”,现在又一次捏造假的事实,更是冷静得连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说完,她继续煞有其事地补充:“我是路上顺便看到有卖关东煮的,下午的时候你不是帮我在超市付钱了吗,所以带上来给你,只是把它算作是利息,你借我的钱,等周一到了学校我就会还你的,所以你别瞎想!我只是顺带来看看你!顺带!顺带!知道了吗!”
一个再简单不过的词,被她不自觉重复了数次。
但白芡并没有关注到这点,她的注意力全然被江予笙前面的话给带走。
赵岚昭有朋友住这里?
她怎么不知道?
原剧情里没有吧?
转念一想,自己都能成功阻止江予笙和渣男相遇了,赵岚昭女士多了个住在这个小区里的朋友,也不是什么太让人意外的事。
便信了少女的话。
“原来如此,那就谢谢学姐给我带的东西了,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学姐不是还要去接阿姨吗,那学姐快去吧,阿姨应该在等学姐了。”
上一秒还在暗自夸自己懂得随机应变的江予笙,这一秒就被啪啪打了脸。
她是蠢蛋!
编什么理由不好!
偏偏编这个!
啊啊啊,怎么办怎么办!
我要被赶走了!
没事没事,我很聪明,能处理的!
这么想着,江予笙还真的冷静了下来:“我肯定是先去找过我妈了,他们还没结束呢,等结束了自然会给我打电话的,所以你是想赶我走吗?”
不愧是我!
瞧!
局势成功逆转了!
白芡听她这么说,自然不会再说些不中听的话:“我当然不会赶学姐啦,既然阿姨还没结束,那学姐就先在这里待一会儿吧,我这里有书,学姐要拿一本看看吗?”
江予笙想也不想地拒绝:“我才不要。”
说完清咳一声以作掩饰,余光瞥见那杯关东煮,登时又有了莫名的底气:“我得先看着你把东西吃完,你是不喜欢吗,怎么还不吃?趁现在它还有温度,赶紧把它吃了。”
白芡摇摇头:“我很谢谢学姐特意给我带夜宵,但我十分钟前刚刷完牙,还是不吃了,学姐——”
剩余的话,因小兔子一下子灰扑扑的眼神而被堵在了喉咙里,少女和人对视半晌,无奈地屈服于对方不自觉露出的、实在太惹人怜的委屈表情中:“好,我吃,学姐特意给我买的,我怎么能不吃呢?”
小兔子的坏情绪一扫而空,她拼命掩饰自己想要上扬的嘴角,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随便你。”
……
在细嚼慢咽这种习惯上,白芡是随了原主的。
她吃饭的时候就慢,一整碗饭认真吃的话,可以吃个半小时。
好在胃口小,往常吃小半碗就能饱。
现在吃关东煮,丸子好几串,面前还摊开着一本正看到高/潮处的课外名著,于是,嘴里的东西咬着咬着,注意力就不自觉被书本分了去。
江予笙坐她边上,本想和她说说话,一瞧见她这副注意力全在书本上的样子,顿时不满。
我一个这么大的兔子在你前面!
你居然看书不看我?!!
她正想出口抱怨一句,白芡有了其他动作。
少女刚咽下口中的丸子,大概是觉得有点噎,便将嘴凑到纸杯边沿,小小地抿了一口鲜嫩微辣的汤汁。
她的嘴唇本就是自然偏粉的颜色,现在被水渍浸润过,显得越发娇嫩诱人。
江予笙登时忘了该怎么生气,脑子里,一时之间只剩下了一个想法——
她的嘴唇看起来好像很好亲。
发现自己在想什么,小兔子一下红了脸,迅速摇了几下头,试图把这可怕的想法抛出脑袋。
但有些东西,越想忽视,越无法消失。
她不但无法忽视,甚至还开始在脑海里浮现出了两人接吻的画面。
就在这个房间里,少女被她压在墙上,手被她紧攥着,身子因她的压制不得动弹,那张好几次说出恶趣味语言的嘴,终于被她毫不客气地堵住了。
双唇碰上的刹那,江予笙蹭的一下直接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了身边的白芡,她扭头,瞧见江予笙此时的样子,愣了下:“学姐,你怎么这么红?”
不是寻常那样只是脸颊或者耳朵红,这回的红意,顺着下颌线向下蔓延,所经之处,全被染透。
她穿的运动服是短款圆领的,锁骨露了三分之一,盛夏傍晚裁下的晚霞,被涂抹在了上面,使得那本就精美漂亮的锁骨,看起来像是透着诱人可口的粉意。
江予笙这回连反驳声都憋不出来,大脑的神经已经被烧断了,整个人像是没了电的机器人,只会傻愣愣地盯着她。
女主在原剧情里,从没出现过现在这样的症状,就算是处于易感期,也连脸都没红过。
再加上她又不知道江予笙是在脑子里想了些什么,才会“自食恶果”,见她状态如此不正常,不由得有点慌,不会是自己做的抑制剂,加了柠檬汁后而引发的后遗症吧?
这么一想,白芡有点慌,可仔细一看,江予笙的耳朵又没冒出来,人除了看起来有点呆滞,也没有什么其他地方有不对劲,这才将慌乱压下一些,再次唤对方一声:“学姐,你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江予笙的反应和刚才一样,愣愣的,像是傻了一样。
白芡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性,不会是刺激到神经了吧?
有些食物本身无害,单独吃也无害,如果是和生性相克的其他东西一起吃,那么就可能产生对人体有害的物质。
难不成,抑制剂按照原配方做没问题,但是额外加了东西的话,就会将药性打乱吗?
江予笙的脑神经终于被接了起来,她坐了回去,身体的热意未退,声音听起来倒是还算正常:“没事,就是有点热。”
终于听到对方回应,白芡心上悬着的那块不安之石,这才稳稳落下。
她顺手将手中的纸杯塞给对方,边起了身准备去开一下冷气:“学姐你的体质也太敏感了,现在都快十月了,你还这么怕热吗?那你先喝口汤,它已经凉了,喝一口应该可以让你冷——”
砰。
白芡动作一顿,闻声回头一看,原本被江予笙拿在手里的杯子,因她没握紧,而直接从掌心中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