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万林的坚持不懈的威逼争取下,终于得到了乱葬岗第九名死者的坟地地址,亥正三刻,方刻在乱葬岗写下第九份检尸格目,林随安得到了第九段金手指记忆——是马车过桥的画面,画面中能看到波光粼粼的河水和船帆。
净门弟子取走了图,林随安站在乱葬岗的坟冢中,长长、长长松了口气。
墓草萋萋,月色茫茫,她仰着头,听着花一棠和凌芝颜低声讨论着检尸格目,听着方刻收起叮叮当当的瓷瓶碰撞声,听着天上的风在响,猫头鹰坐在树杈上发出“咕咕喵、咕咕喵”的笑声,听着远处坟头的纸幡断了,落了一地雪霜。
心里突然空了一块,破洞似得吹起了呼呼的冷风,千净在鞘中发出呜呜的刀鸣,震得手掌又麻又疼,仿若和心声形成了共鸣。
林随安突然懂了,为何这次没出现金手指后遗症。因为这些记忆都很平静,没有任何激烈的情感。
那一瞬间门,她们并不知道,眼前所见将是对这个世界最后的流连。
花一样的女孩子们,就这样毫无防备地、一无所知地死去了。
花瓣般衣袂飘到了她身边,花一棠的脸庞在月光下白得几乎透明,他仰头看着天空的角度,让林随安想起了在扬都的时候。
“你能找到吗?”林随安问,就像扬都时他找到那些白牲的尸体一样,找到钟雪,找到凶手。
她已经将金手指做到了极致,之后的事,只有交给他了。
或者说,只有他才能做到。
花一棠眼睫轻轻颤了一下,转头看着林随安笑了,“我说过,我定会信你,所以,你也一定要信我。”
他的声音像月光一样清亮,“我一定能找到那个杀千刀的畜生。”
大理寺卿陈宴凡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居然坐在这儿看一个黄毛纨绔画蛋玩儿。
子时三刻被张淮从被窝里挖出来的时候,明明说找到了破案的关键线索,让他带着东都舆图来大理寺案牍堂汇合,兴冲冲来了,坐了半个时辰,只看见那个花家四郎拿着一支碳笔在他珍藏的舆图上胡写乱画,这边画线、那边描点,然后又是点连线、线连点,又变成画圈,大圈套小圈,圆圈叠扁圈——虽然他之前拉下老脸请这小子照顾六郎,但他也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吧!
这小子知道这张舆图有多珍贵吗?东都一百零八坊各街各巷、东都水系四河九渠水路,甚至暗水路、污水渠等等皆有标注,这般详细的舆图,放眼整个东都,除了大内和金吾卫衙门,只有他能拿的出来,有钱都没处买去!
说实话,若不是凌芝颜和张淮拉着他,早就掀了八百遍桌子了。
更可恨的是,他堂堂一个大理寺卿还在熬夜,花一棠带来的人居然旁若无人打起了瞌睡,尤其是那个红衣服的仵作,枕着的箱子睡得那叫一个香,还拉呼噜。他瞪过去,还被旁边的小娘子瞪了回来。
他记得这个小娘子姓林,号称能以一敌百,陈宴凡觉得纯属胡扯,扬都第一纨绔的行径天下谁人不知,定是为了以掩盖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所以才给随行的漂亮小娘子杜撰了一个听起来凶巴巴的身份。
但是,不得不说,那林娘子瞪过来的时候,的确有点背后发毛。
“四郎,如何了?”凌芝颜问。
陈宴凡侧目:居然都叫四郎这么亲热了?
花一棠右手握着碳笔,左手飞快摇着扇子,嘴里的话亦是飞快,“我根据死亡时间门将几名受害者设了序号,共十五人,冯一娘十五号,霍四娘十四号,周杏红九号,以此类推。发现尸体的位置我已经标好了。”
陈宴凡看了一眼,舆图上的确已经标注了十几个点,位置十分分散,看不出什么特别。
花一棠:“有几个点需要特别注意,一号、五号、十号、十四号。”
张淮:“为何?”
凌芝颜:“我记得,这几人检尸格目记录的致死原因与前一名死者不同。”
“没错。”花一棠道,“一号到四号,死因皆是勒死,五号到九号死因为窒息而亡,十号到十三号,死因虽然是窒息,但尸体保存更加完好,十四、十五号为碳气中毒。”
凌芝颜手指一一点过舆图:“一号尸体在漕渠与洛水交接处发现,五号在写口渠与润水渠交接处,十号在润水渠,十四号在伊水渠,都在洛北城。”
张淮:“这意味什么?”
花一棠摇了摇扇子:“意味凶手对洛北城的风景情有独钟,又没有那么情有独钟。”
陈宴凡:“你胡扯啥呢?”
“正是如此。”林随安双臂环抱千净,盯着舆图道,“不知陈公可听说过一句话,兔子不吃窝边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