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没那么想过。”陈肃平静道,“只是你和他都需要一个过渡期,而我可以帮你。”
我可以帮你,做你接近他的借口。
我可以做他的替身。
沈未澜本能地想要拒绝,可是乔清的疏远却让他实在按捺不住,他太想让自己的乔清的关系变得“正常”了,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个荒唐的协议。
陈肃很少有认命和服输的时候,这是第一次。
他生活不幸,自小时候起他就知道做人不能服软,否则多思又软弱的母亲就会被酗酒好赌的父亲家暴到死,否则他那赌鬼父亲就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把他们的家底掏空,否则他和独自养大他的母亲就会一辈子浸在这泥潭里,永无出头之日。陈肃不顾一切地向上走,指望着有一天能带着母亲过上普通人的生活他甚至不奢求能有多体面,只是希望能有个普通而正常的生活而已。
这个不知道是好是坏的习惯被他延续进了之后的感情和生活,陈肃此前从未遇到什么真正越不过去的坎儿。在他还小的时候,见到父亲拉扯母亲讨钱他就敢拿着菜刀把人赶走;再难考的学校只要他花费足够的时间和心力就能考上;需要再多的学费他都能挤出时间兼职去赚来,同时还能保持优异的成绩拿到全额奖学金。
他以为不认命是对的,命运是个坏脾气的糟老头子,只会逮着软柿子欺负。陈肃不敢认命,他怕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防线一步步降低,最终一蹶不振。
但是直到今天他才知道,有些事情,并不是靠着不认命不服软就能赢来的。比如感情,比如沈未澜。
要接受沈未澜爱上别人还是很难,他们如同陌生人那样相处,沈未澜只有在外人面前才会和他多说几句话,才会和他挨得近些。
陈肃知道沈未澜的用意这还是他主动的建议,以他做掩护让乔清放下对他的戒心,以免两人变得疏远。当然,尽管陈肃知道乔清并不在意,他看着他们的伪装就如同看着有趣的猴戏一样。但正如乔清所说的那又怎么样呢,真相如何并不重要,沈未澜相信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于是陈肃沉默而顺从地和他握手言和,他放弃了抵抗,乔清的眼神扫过他,很快又落向别处,像是对他毫不在意。
当然,他也确实对他毫不在意。击败他并没让乔清趾高气扬又或者心满意足,他从未将他放在眼里,这让陈肃深觉自己过去的偏执和执拗就是个笑话,他不由得为自己感到可悲和可笑。
但不论他如何难堪,在宴会的觥筹交错之间,他还是会拿起酒杯去和乔清攀谈。沈未澜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无所顾忌地看着乔清,陈肃知道,那道专注的视线此时必定是温柔又不舍地描摹着乔清的每一分轮廓,贪婪地凝视着他的一颦一笑,将他深深烙印在心底。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恍惚之间,陈肃也有了种同样被沈未澜安静注视着的错觉。他看着他,仿佛这几年的时间从未改变分毫,仿佛他们还是在校园里牵手相拥的伴侣。
陈肃耻于自己的自甘堕落,他如同丑陋不堪的寄生虫,只有依附着乔清才能获得他想要的一切。可是他别无选择,他想,乔清是不可能再和沈未澜在一起的。但沈未澜身边总需要人陪,也许,也许能轮得到他呢
即便轮不到他,但如果能像现在这样,笼罩在乔清的光芒下,从而分得沈未澜的几分注意力,日子这么一天天过,他也能从中觉出几分满足来。
当然,对于陈肃的一切悲凉情愫,沈未澜全然不知。他已经自顾不暇,每天都在“管他的冲就冲吧”和“不能破坏乔清和沈昀亭的关系”之间反复横跳,备受折磨。乔清为了避嫌,同样与他减少了接触。这让沈未澜愈发烦躁,他迫不及待地将陈肃引进自己的朋友圈,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和年少时的恋人复合了。陈肃也不再像过去那样排斥他的朋友,他以恋人的身份出没在他身边,帮他敲开与乔清之间阻隔着的那道墙。
事实证明这是有效的,至少乔清不再避讳和他的一些玩笑和肢体接触。他们各自有了伴儿,过去那件事就有如过眼云烟,被抛诸脑后,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是他们到底是回不到过去了。
这个残酷的认知沈未澜恍惚了一会儿,旁边的朋友拿手肘碰了下他,笑着打趣道“行了行了,知道你和前任刚复合,也用不着这么盯着吧。”
沈未澜笑笑,陈肃正和乔清坐在一块儿聊天,他恋恋不舍地看着,随口附和上几句,拿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只是对于乔清来说,即便沈未澜和陈肃的配合足以瞒过其他人,却也骗不过他。但是看破不说破,乔清心里倒真有几分诧异。他没想到陈肃会甘当替身为沈未澜遮掩,只为抓住他们假戏真做的那一丝丝可能。
好家伙白莲花感叹,小乔,你居然把剧情都给掉了个个儿,让正主给你当替身来了。
乔清眉梢微扬,眼神扫过向着沈未澜走去的陈肃,他们实在没有太多话聊。如果说过去一身尖刺的陈肃还能让他颇有些逗着玩的兴味,那么现在被磨平了棱角的样子却只让他感到无趣和乏味。
“乔乔,”身边有人叫他,沈昀亭将一堆剥好的核桃放到他面前,“吃坚果。”
周围有些吵,沈昀亭挨近他,两人眼神碰上,沈昀亭不由又露出笑来。
乔清眨了眨眼,道“我以为你不喜欢吵闹的地方。”
这会儿他们正在酒吧给朋友庆祝生日,虽说定了个半开放式的包厢,但来夜店本就图个人多热闹,所以外面蹦迪的音乐声依旧震耳欲聋。二代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有的聊天有的喝酒,有的和他们带来的女伴站在一旁和着音乐跳舞,简直堪称群魔乱舞现场。
沈昀亭和乔清的年龄差距虽说算不上断层,但他在沈家当家早,从朋友圈到交际圈确实是都与乔清不大相同。所以乔清没让他一起只是告诉他晚些来接人,没想到沈昀亭提前来了,还和他们瞎混到现在。
“还行,算不上讨厌。”沈昀亭说,有些无奈,“我年纪还没这么大,乔乔。”
乔清忍笑,“看出来了,沈总刚才游刃有余的样子,想来也是年轻过的人。”说着,他一边吃核桃一边递了给他些,“吃点核桃,养生。”
沈昀亭“”
两人靠在一起低声说笑,沈未澜不自觉地攥紧了手里的酒杯,眼睛却盯着桌上的核桃碎出神。他记得小乔最讨厌核桃,觉得有股怪味儿,哪怕是加工过的零食类坚果也从不肯吃。或许他该说,人总是会变的
正兀自发着呆,却见乔清忽然起身略过沈昀亭往外走去。沈未澜放下杯子就要起身跟上,被陈肃拉住“沈未澜”
沈未澜回头看他,那眼神让陈肃沉默着松了手。以他们现在的关系,他没资格多说什么。
只是当沈未澜追出去没多久便自行缓下了脚步,乔清拐进了卫生间,只余他在外犹豫踟蹰。瞬间上头的冲动褪去后理智随即逐渐回笼,沈未澜忍不住扶住额头倚着墙叹气,他到底追出来干嘛,难道就为了问乔清一句“怎么突然喜欢吃核桃了”
不过朋友之间问一问,好像也没什么
沈未澜挠了挠脸,一边心虚地犯着嘀咕一边探头向卫生间张望,乔清已经好一会儿没出来了。想到刚才他们都喝了不少酒,沈未澜不禁有些担心,赶紧快步走了进去。
“小乔”
一进门沈未澜便看见乔清撑着洗手池的台子半弯着腰,眉头紧拧,面色隐隐有些发白。沈未澜吓了一跳,忙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扶住他,“小乔怎么了是哪儿不舒服”
乔清动了动嘴唇,挤出两个字“胃疼。”
胃疼真是个神奇的毛病,他今天下班晚,没吃饭就直接过来了,又喝了点酒,胃本来就有些不舒服。在沙发上坐着的时候还好些,只隐约有些钝痛,站起来后就慢慢加重,抽搐似的痉挛。刚才趴下去洗脸后险些站不起来,得亏撑着洗手台上才勉强站稳。
沈未澜一下子就慌了,“你、那我我给你倒热水”
“没事儿,”乔清说,“我缓一缓。”
他是真疼得难受了,连声音都是虚的,沈未澜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只得扶住乔清靠在自己身上,想了想,又试探着抬起手臂虚虚地环住他,以防他往旁边摔倒。
“小乔,”沈未澜叫他,低头时却只看到他头顶的发旋,乔清正微微佝偻着靠在他身上,体温微凉,呼吸却带着潮湿的热度,仿佛要透过薄薄的衣服将他灼伤一样。
沈未澜呼吸一颤,心里氲起一股热意,让他不受控制地收紧了手臂,“小乔”
“小乔小乔的,你叫魂呢。”乔清咕哝道,感觉胃里的抽疼好了些,便呼了口气想要直起身,却被沈未澜的手臂卡了一下,他不由抬眼看过去,“沈未澜”
沈未澜定定地看着他,后悔的念头来得如此之快,他怎么可能满足于只和乔清做朋友。如果乔清一定要和谁在一起,为什么那人不能是他如果已经注定回不到过去,倒不如放手一搏。毕竟现在已经这样了,就算结果再差又能差到哪儿
好在不论心绪如何澎湃汹涌,沈未澜到底留着几分理智,这事儿绝不能让乔清发觉,否则他必定会为了沈昀亭而马上和他划清关系。
眼看着乔清因为跟他的僵持不下而同样变得沉默,沈未澜咧开嘴角,笑了笑说“没什么,就是酒喝多了有点想吐。”
乔清“”
他克制地骂了句脏话,嫌弃地把他往隔间里推进去。
沈未澜脚下一软,虚弱地扒着乔清不放手“我站不稳了。”
乔清骂骂咧咧“行,我给你脑袋塞马桶里你就能站稳了。”
他嘴上凶巴巴,手上到底还是把人扶好,沈未澜笑起来,揽着他的肩靠到他身上。
乔清继续骂骂咧咧“我警告你沈未澜,你要是敢吐我身上”
“不会的,”沈未澜嘟囔,“不会的,小乔”
他没骨头似的往乔清身上靠,直到门口传来沈昀亭的声音
“乔乔”